当日下值后,荔知在成安门前遇到了等着她的谢兰胥。
谢兰胥打开车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饿了。”
就这样,荔知被拉到了城里的天仙楼。
两人要了一个厢房,又根据小二的推荐,点了几个招牌菜。
“听说今早你在金銮殿出了一场风头?”荔知打趣道。
“小场面。”谢兰胥说。
“钱仪望呢?”
谢兰胥夹起一筷荔枝虾仁递给荔知。
荔知受宠若惊地张开口,后者收回筷子,将荔枝虾仁放进了自己嘴里。
荔知:“……”
他知不知道自己很无聊?
“钱仪望没事,他本来就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谢兰胥装作看不到荔知无语的目光,“凤王派的攻讦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事。”
“这下,你彻底得罪凤王了。”
“没了敬王,再和凤王绑在一起就是找死。”谢兰胥神色平静,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说说你那边的事吧。”
荔知将白天长秋殿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谢慎从的反应在谢兰胥的预料之中。
“敬王没有用了,他必须再扶持一个和凤王对抗的棋子起来。”谢兰胥微笑,“一个有前朝血统,父亲还有谋逆罪名的郡王,如果再表现出几分高尚,那就是求之不得的好棋。”
荔知给自己扒了一条烧鹅的大腿。
“我的问题已经简单了,现在轮到你的。”谢兰胥说,“长秋殿闹鬼,你觉得那是鬼么?”
“自然不是。”荔知一口否定。
“有线索吗?”谢兰胥用手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油光。
“长秋殿闹鬼,鹿窈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荔知说。
后宫之中,没有比宫正司消息更灵通的地方。
荔知当上宫正司宫正后,翻阅了所有早年的记录,其中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里面就有长秋殿闹鬼一事。
“长秋殿发生闹鬼事件,是从八年前开始的。”荔知说,“八年前,过继在淑妃名下的六皇子死在御花园,自那以后,淑妃所住的长秋殿便有了闹鬼的传闻。淑妃自己,也于一年后生产时血崩,在长秋殿一尸两命。长秋殿自此变成为一个阴风阵阵的地方。”
“鹿窈不知道前尘,我怕她听了怪谈更加害怕,也没有告诉她。”
“除了六皇子和淑妃,还有四名莫名暴毙或意外死亡的宫人被传言和长秋殿有关。据说,这四名宫人是因为见到了长秋殿的鬼影,染上了邪祟所以才会死亡。”
“邪祟……”谢兰胥轻轻笑了一声,唇边挂着嘲讽。
“所以我怀疑,”荔知说,“闹鬼的人甚至不是针对鹿窈,只是这件和长秋殿紧紧联系在一起,而我还并不了解的阴谋,波及到了现在住在长秋殿的鹿窈而已。”
“对后宫秘闻的了解,大理寺赶不上宫正司。我没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的,不过,单论你先前所说的线索……”谢兰胥露出思索的表情,“或许要从一切的源头查起。”
谢兰胥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口吻却带着关心,荔知知晓他的好意,笑着答应了。
用过餐后,谢兰胥送荔知回家。
琅琊郡王府的马车上,就是比普通人家的马车要阔上几分。虽然外观看上去不甚华丽,但车里却是什么都有。
车窗一关,马车里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既然是独立的小世界了,那么他们做什么都无妨。
话虽如此……
荔知脸颊绯红,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羞涩,少年深深埋头在她肩窝里,像只刚回到水里的鲤鱼,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空气。
紧闭的车窗外隐隐传来走街小贩的叫卖声,车内却静得只有心跳的声音。
暧昧的空气充斥在独立的小世界中,让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炙热。
荔知能感受到他高挺纤细的鼻梁像小狗鼻子一样,反复划过她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的悸动。
漫长的一盏茶时间,好像走了一个百年。
终于,谢兰胥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目光幽暗地看着荔知。
“我不亲近你,你便不亲近我。”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情绪翻涌时特有的暗沉,“你是否骗了我,其实并不心仪我?”
荔知心头一跳,想也不想地下意识抱住谢兰胥。
“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我还不够心仪阿鲤么?”
“不够……”谢兰胥目不转睛地看着荔知,冷冷道,“你还不够心仪我。”
“……那要如何才算够?”
“至少要像我一样……不能比我少。”谢兰胥低声说,“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我自然也是每天都想见到阿鲤的。”荔知连忙说。
“每次都是我主动来找你。”谢兰胥冷声控诉。
荔知一时词穷。
“……那你想怎么样呢?”她老实巴交地问道。
谢兰胥声音更冷:“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自己想到。”
荔知正在如他所说在自己想,谢兰胥垂下头,摆弄了一下腰上的玉石挂坠。
“我没有荷包。”他说。
“啊?”
“我没有荷包。”他抬起头,用冷冻过的目光扫射着荔知。
“……明白!”
在葫芦胡同下车之后,荔知挥着手告别了谢兰胥。
转过身后,她的笑容立即垮了下来。
这宫正司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朝堂上的风云也在每日变化——荷包?荷包?
现在是做荷包的时候吗?
退一万步……她会做荷包吗?
谢兰胥,当真给她出了一个比调查长秋殿闹鬼还要困难的难题。
……
第二日入宫当值,荔知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来到长秋殿求见鹿窈。
“鹿昭仪病了?”荔知皱起眉头。
来到长秋殿,没见到鹿窈,接见她的是鹿窈的贴身宫女春梅。
春梅面上也有一丝疑惑:“也不算是病了,只是这几日没睡好,所以想闭门谢客好生休息……宫正也知道,昭仪夜里总听见莫名其妙的声音。不过昭仪交代过我了,宫正来了,有什么需求都要满足。”
好在此事不需要麻烦鹿窈本人,荔知将自己的需求给春梅说了。
为了调查闹鬼真相,她
决定从源头入手——
守株待鬼。
这事好办,长秋殿多的是空房间,春梅立即给荔知安排了一个可以从窗户里望见鹿窈居所的房间,供她使用。荔知特意提醒她,消息不要走漏,以免打草惊蛇。
真正的问题发生在荔知调动宫正司人手做帮手的时候。
一听是要去长秋殿蹲守,几个平日干活还算麻利的低级女官都吓得花容失色。
更有甚至,扑通一声给荔知跪了下来。
“宫正大人!饶了我们吧!奴婢还不想死啊!”跪着的女官胆子小,眼泪流得真情实感,仿佛下一刻荔知就要让她拿刀上战场。
荔知细问之下才知道,宫正司不是没查过长秋殿闹鬼的事情。
但凡是见过或者阻挠过鬼怪的宫人,隔一段时间,都会不明不白地死了。
宫中传言,他们触怒了六皇子的怨灵。
“荔宫正,绝不是奴婢危言耸听……奴婢有一名交好的宫人,去年落在井里死了。档案上说她是起夜时失足坠落,但绝非如此。”
一名低级女官面无人色道。
“就在她死前一个月,她曾偷偷告诉奴婢,在长秋殿外的宫道上见到了六皇子的冤魂……”
荔知沉吟片刻,说:“既然你们竭力劝阻,此事就暂且搁置。”
几名女官一听,如获新生,纷纷松了口气。
长秋殿虽然人手不多,但不至于匮乏。既然有守夜的宫人,为什么没有一个目击证人?
直到此刻,荔知终于明白为什么“鬼怪”能够在长秋殿如入无人之境了。
目击到“鬼怪”的人,都遭到了报复。
宫人为了活命,就算听见或者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也只会闭上眼睛,堵上耳朵,自欺欺人只是风吹草动。
“宫正……你不怕吗?”一名女官敬畏地看着她。
荔知笑了。
她轻声说:“我倒希望鬼神真的存在。”
勉强这些内心恐惧的人和她一起,恐怕会节外生枝,另生事端。还不如她一人轻车上阵。
她看上去是个柔弱女人,但实际从不如此。
黑火教给她的东西,虽说不能以一敌百,但自保足够了。
荔知交代完宫正司的事情,又写了一封信让带给谢兰胥。
在回去长秋殿之前,荔知想起什么,从旁人那儿拿了些东西走。回到长秋殿后,鹿窈似乎还在休息,没有出来见她。
荔知也不愿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来了长秋殿,捉鬼的前提是鬼要来,打草惊鬼是大忌。
她随便吃了点带在身上的干粮填饱肚子,从蹲守之处的房间窗户里,看到春梅关上了主殿的窗户。
真正的夜晚来临。
借着月光,荔知从虚掩的窗户里观察着主殿那方的情形。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需一个交替守夜的帮手,但荔知本来就睡得少,一夜不睡对她来说是常态。
蹲守在长秋殿的第一晚,她空手而归。
白天,她在宫正司办公。
夜里,她回到长秋殿守株待鬼,顺便和带来的针线活儿作斗争。
一连三日,她都没有回家。
第四天深夜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变化。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鹿窈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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