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如入宫点卯前。

    荔慈恩将一只雪白的小猫儿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里。

    “多谢你,慈恩。为了这只猫儿,你一定费了许多心思。”荔知抱过白猫,由衷感谢道。

    训狗尚且不易,何况训猫。

    荔慈恩却仰着灿烂的笑脸说:“能帮上姊姊的忙,我高兴得不得了。何况只是训只猫儿呢?”

    荔知抱着猫儿往荔宅大门走去,荔慈恩同行相送。

    “你明年就十五了,”荔知打趣道,“若有中意的公子,悄悄和姊姊说,姊姊帮你安排。”

    “姊姊这么早就想把我嫁出去?”荔慈恩故作生气,瞪大眼睛道,“想要我嫁人,那也得姊姊先嫁,哥哥后娶,最后再考虑我!”

    “姊姊不催你,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现在荔家也没有什么大人了,”荔知自动忽略了主院只能张着嘴流口水的荔老夫人,“只要个人清白,姊姊都能为你和象升做主。”

    到了大门口,荔慈恩将荔知推出家门。

    “姊姊操心我和哥哥,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荔慈恩站在门槛后,冲荔知扮了个鬼脸。

    荔知忍俊不禁,腾出一只手和荔慈恩挥了挥,然后走到自家马车前。

    马车夫从车里拿出一个铁猫笼,荔知将小肉圆子一样的白猫放了进去。

    猫儿在笼子里适应良好,转了两圈,绿宝石一般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新奇的四周。

    荔知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瑞安门前,她提着猫笼下车,步行往官署走去。

    此时百官在金銮殿上朝,宫道上只有偶尔匆匆路过的宫人,见到荔知,忙不迭行礼问安。

    荔知微笑回应。

    到了长秋殿前,荔知先将猫笼交给春梅,春梅见到美丽的白猫,惊讶道:“宫正怎么带了一只猫儿来?”

    “送给昭仪解闷的。”荔知笑道。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也早逝,嫔妃们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鹿窈刚刚起床,揉着眼睛接见了荔知,听说她带了一只猫儿来给她解闷,兴奋地立即瞪大了双眼。

    “快快,让我见见那猫儿!”

    荔知让春梅将猫笼带了进来,鹿窈把两只小脚匆匆往绣鞋里一塞,就急忙跑了过来围着笼子看。

    “她会不会咬人?”她又想触摸,又有些害怕,紧张地询问荔知。

    “不会的,这只猫儿温顺又活泼,昭仪不妨摸来试试。”荔知鼓励道。

    鹿窈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猫儿,透过铁笼的空格摸了摸白猫儿。后者低下头,用柔顺的头颅顶了顶鹿窈的手指。

    鹿窈发出惊喜难耐的叫声:“快把她放出来!”

    不一会,鹿窈就抱着白猫儿难舍难分了。

    “昭仪可以想一想,要给猫儿取什么名了。”荔知笑道。

    “朕也来帮忙想一想!”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原本的安宁。

    鹿窈和荔知等人连忙向大步迈入主殿的皇帝行礼,面无表情的高善低头跟在后边。猫儿从鹿窈的怀里跳出,扬着尾巴慢慢走到皇帝明黄的衣摆下。

    “都起来吧!”皇帝大手一挥,弯腰抱起了

    白猫儿。

    鹿窈和荔知对视了一眼。

    “奴婢先退下了。”

    皇帝任由她倒退转身主殿。待殿内只有他和鹿窈之后,谢慎从状若无意道:

    “你们感情倒好。”

    “当然好了,要不是荔姊姊,我也不会遇见皇上。”鹿窈挂上谢慎从没有抱猫的另一只胳膊,天真无邪地笑道。

    “你在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最好。”谢慎从说着,将白猫儿从怀里放出,坐到了茶桌前。

    鹿窈察言观色,走到了谢慎从身后,有轻有重地为他揉捏肩膀。

    谢慎从闭着眼感受,过了一会,开口道:

    “你这手艺挺好。”

    “那是当然,要不怎么说我是爹娘的小棉袄呢。”鹿窈说,“不过,现在我是皇上的小棉袄啦,皇上冷得肩膀疼的时候,就来见我,我会好好给皇上捏一捏。”

    “就你这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甜。”谢慎从终于露出笑容。

    鹿窈从他肩上探出头,俏皮道:“我不是见皇上不开心,所以才想方设法让皇上笑一笑吗?”

    “你看出了?”

    “皇上一进门就垮着脸笑也不笑,谁看不出来!”鹿窈一边敲着他的肩,一边状若无意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皇上生气啦?”

    谢慎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当朕半截身子入黄土,迫不及待要拥立新君了!”

    “皇上何必跟他们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鹿窈伏在皇帝肩上,甜甜道,“我日日陪伴皇上身边,最清楚皇上威武神猛,身体康健,我还要给皇上生个小皇子,让皇上看着他长大呢!”

    “只有你是真心盼着朕好!”谢慎从说,“他们啊,都恨不得朕今日就立太子,明日就传位新君!”

    “我才不想皇上这么早就当太上皇呢,”鹿窈撒娇道,“要是新君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孩子,那妾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这宫里呀,只有你敢说真话,也只有你是全心全意想着朕。”谢慎从叹息一声,“怡贵妃虽然爱朕,但她也明里暗里劝朕早日将凤王立为太子,以安社稷——朕一没病,一没老,安的哪门子社稷?”

    “他们就是没安好心!”鹿窈煽风点火道,“我只要皇上心里高兴,立谁做太子,什么时候立,我都不在乎,反正皇上比我聪明,皇上决定的就是最好的。”

    毫无征兆地,谢慎从冷不丁地说:

    “朕立琅琊郡王为太子怎么样?”

    鹿窈心头一跳,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她和荔知的关系并未掩人耳目,皇帝既然知道她和荔知走得近,又知道荔知和琅琊郡王走得近,那么这个问题,其实是在变相试探琅琊郡王对储君之位的态度。

    “皇上那么多儿子,为什么要立儿子的儿子?”鹿窈说,“你要立琅琊郡王,那还不如立以后我们的孩子呢!”

    鹿窈一番话句句熨帖,把谢慎从哄得身心舒畅,也让他的疑心暂且按了下来。他在金銮殿上积累下来的一腔怒气烟消云散。

    “这只猫儿,就取名见喜好了。就如同朕见到你就欢喜一般!”谢慎从大笑道。

    得了赐名也就相当于御猫了,低位嫔妃见了猫都得让路,如

    此恩赐,鹿窈少不得又是一通撒娇卖痴。

    到了下午一些的时候,皇帝给鹿昭仪的猫赐名的消息传遍后宫,听说瑶华宫里又砸了不少东西。这已经是常态了,不仅瑶华宫的宫人习惯,后宫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足以扭转朝堂力量的重大消息传遍京都。

    大约申时,皇帝召琅琊郡王入宫商议政事,密谈之后,琅琊郡王从大理寺卿擢升为尚书左仆射,官至从一品,仅在中书令之下。

    至于早朝时力劝皇上立太子的排头兵,谏议大夫陈友,则被停职调查。

    皇帝的调动决定,有如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瞄准凤王党的脑袋倾倒下去。

    其中尤为恼怒的,并非当事人,而是当事人的母亲。

    瑶华宫一日之内已经损失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怡贵妃气得连自己好不容易精心养护长的指甲都给折断了。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眼下儿子也不在身旁,怡贵妃也不在乎什么面不面子了,她趴在嬷嬷的腿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皇上之前分明说过要让凤儿当太子的,如今不仅一推一推,还宠幸起了那个姓鹿的狐媚子!现在全后宫都在看我的笑话,难道我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嬷嬷拍着她的背,像安慰小孩一样道,“娘娘心善,总是看不起后宫里的一些手段,可在这吃人的后宫,不当狼就只能当兔子。以前是皇上宠着娘娘,娘娘如今才算是真正体验了后宫的冷暖。”

    “嬷嬷,是我老了么?皇上为什么不来我这儿了?”怡贵妃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道。

    “谁都会老的,可不是谁都有一个受皇帝宠爱的儿子。”嬷嬷苦口婆心劝道,“凤王才是娘娘真正可以倚靠的对象,娘娘必须为了凤王坚强起来,您是他最大的后盾呀!依老奴之见,皇上对鹿昭仪只是一时新鲜,这新鲜可以是对鹿昭仪,也可以是对其他人。”

    “凤王已经大了,娘娘何不用为凤王选妃为借口,劝皇上召开三年一次的大选呢?”

    “这样一来,一是体现娘娘的容人之心,对皇上的一番好意,一是可以灭灭鹿昭仪的风头,三是让宫中其他嫔妃知道,这后宫里说得上话的,始终只有娘娘一人!”

    怡贵妃精神一振,坐了起来,抹着自己的眼泪。

    “嬷嬷说得对!我就是让皇上去别人那里,也不想让姓鹿的继续威风!我就这就劝皇上召开大选——”

    怡贵妃说干就干,擦干眼泪就匆匆往紫微宫而去。

    皇帝刚在鹿昭仪那里吃了甜头,就听见一向善妒的怡贵妃主动要求开选秀,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皇帝大为喜悦,连夸其懂事,当天夜里,就久违地翻了怡贵妃的虎头牌。

    宫里的大

    事一件接着一件,谢兰胥肉眼可见地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目标。

    荔知的计划,也在稳步向前推进。

    皇后之位和前朝宝藏,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末代皇帝为免受谢慎从的屈辱,杀死了一同南逃的嫔妃和子嗣,只有公主魏婉仪被救了下来。

    恐怕这并非偶然。

    末代皇帝既然不甘心赴死,那他就一定会留下关于宝藏的只言片语,期望着后人能够打开宝藏光复大崔。

    一切又回到了东宫。

    她必须进入废弃的东宫,才有机会探寻前朝宝藏的秘密。

    东宫封存多年,若没有正当的理由很难开启东宫,并且她还要想方设法,隐瞒此事之中她的影子,不令谢兰胥起疑。

    她为此绞尽脑汁。

    好在,人很难做到的事,猫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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