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人留不得了。
总监第n次挂掉无人接听的电话,一脸崩溃。
上班第一天请假,第二天翘班玩失踪,这么张狂的年轻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交文件的时候还想跟李姐吐槽一下,结果李姐也不在,奇怪,早晨还见她了呀。
直到快中午了,陈屏才进设计部的门,总监黑着脸,措辞尽量礼貌:“如果你不想要这份工作的话,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彼此放过自己:)。”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考虑好确实不想做设计师了。”即使陈屏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他的话仍然听起来非常欠打。
总监震惊于他的“张狂”,差点被气个仰倒,非要凑过来“偷听”的cherry却满脸忧心,“小陈,是不是复查的结果不理想啊……”难道脑震荡会影响设计工作!
总监眼角抽搐了下,把这颗凑过来的黄毛摁回去,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的意思是?”
陈屏扬了下唇角,似是被cherry的反应逗笑,随后看向总监:“不过,我还是希望和大家做同事,只不过打算重新面试另一个职位……”
“什么!你想当总裁助理??”这下,总监和cherry几乎是异口同声。
陈屏点头,脸上一派憧憬仰慕的神色:“自从昨日见过李姐,我就下定决心了,只有跟在这样的优秀女性身边,才能实现价值。”
总监:“……”好家伙原来是个心比天高的。喂喂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即使脸还不错也有点恶心了呢。
cherry眨眨眼,用最天真的表情道破真相:“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们老板了吧?”
陈屏:“确实()。”
沉默……总监和cherry对视一眼,不由得感叹,这届的新人,真的很勇啊!
“所以,我可否见一见李姐?”拐了半天的弯,陈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总监:“这个嘛,李姐不在呢,爱莫能助。”
“哦,这样啊,那电话……”
“诶,这可不能随便告诉你。”
陈屏的表情不复随和,退了一步,语气平淡道:“那就不麻烦两位了,屏告辞。”
本想着能不用非人的办法就不用,然而他太想快些见到娘娘了,已经失去了和这些人周旋表演的耐性。
他不顾总监诧异的呼声,扭头一路快步走向直梯。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一家咖啡馆前,一手插在口袋中握着香囊,他通过透视分解与娘娘同dna的头发,搜寻到娘娘的定位。
从昨日到今天翘班的时间里,他去了回灵观,请教代码能力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力量,并且赶在见娘娘之前,四处搜寻了一些填补灵魂缺失的物质,至少把自己的性质稳定下来,这样……谢罪时多少显得态度良好一些。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愣了下,陈屏接听电话,对面正是李婉沁的声音。
“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请你来一下,关于昨天的事,我还有话想和你谈,可以吗?”也许是信号不佳,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一时辨不出喜怒。
陈屏想了想,实话说:“我就在门口。”
“什么?”对方惊讶地提高声调,随后陈屏就在咖啡馆的透明玻璃后对上了李婉沁的视线,他来不及反应,李婉沁就急匆匆地转过身去,往看不到的更深处走去,只听她道:“我……我一时有些不舒服,你进去稍等。”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屏推门,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娘娘居然躲到卫生间里去了。
所以,她原本打算再试探自己,却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阵脚,现在不想见他了?
陈屏的心更是一沉,沮丧地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他不敢再打电话打扰娘娘整理心情,只得乖乖地按她所说,等待她回来。
他今天就是打算来和娘娘摊牌的,可如今娘娘这样为他费尽心力,要一下子得知自己欺瞒了她那么多事,他当真能不论结果都尊重娘娘的选择吗。
也许以前的自己可以,但现在的他,用那妖道的话说,就是个潜在的高危破坏分子,这种破坏性是会左右在思维和情绪的,就像厉鬼,即使有灵智也生性属恶只知杀戮。
他不想让娘娘承担这样的风险,于是昨日彻夜未眠的修补自己,“真诚”“宽仁”“自省”……他从那些前来参拜的登山客身上,复制着可用的代码,可惜好像不大兼容,用得勉勉强强,反而让今天的他更不对劲了。
此时,对面的空位突然有人坐下。
陈屏抬眼,淡淡出声:“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可对面的人听了并未动作,而是静静地打量他,没多久,这人垂下眉眼,抬起手臂,就以坐着的姿势行了半个揖礼。
陈屏暗中一惊,这时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察觉到此人的怪异。
这个男子也留着时下并不多见的长发,只不过松散地盘在脑后,弯眉长目,长相很是古典,穿着浅咖色的线衣,袖子有些长,只露出半个手掌,露出的指腹有茧,看着像是常做手艺活的人。
陈屏几乎立刻意识到,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他的举止做派……似乎,有同类的感觉。
果然,男子出言道:“叶某见过陈总管。”
陈屏眸中一片晦暗,瞬间联想到是大齐的宦官穿越来此,找到了他,他怎么做到的?又意欲何为!
“……你是何人,咱家见过你么。”他眯起双眸,语气阴冷,久积的威压瞬间铺展开来,周围的顾客竟不知为何觉得后颈一凉。
单从长相气度看,他倒不记得宫中哪位叫得出名的内官能和这位姓叶的对上。
谁知眼前的人并未受此影响,反而笑眯眯地再次拱手:“叶某并未见过陈总管,倒是见过李娘娘了。”说着,目光移向他的身后。
陈屏脑袋一懵,回头看去。
他的娘娘,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怎会……”步步谨慎精于算计的陈公公罕见的表情空白,喃喃道。
他知道了,一定是昨天乱安代码,导致程序出错,对周围的感知都不灵敏了。
随后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恼地展开领域,直接透视这个宦官的代码。
灵魂携带记忆转生……且灵魂源代码根本不是大齐的世界。
原来如此。
陈屏这才彻底回过味儿来。他合着是,中了娘娘的圈套。
啊,被抓到了。
不知怎的,莫大的愉悦袭向了他,他浑身战栗起来,两颊泛起病态的红晕。
不再看这无关的人,他转身上前一步,将李婉沁抱了个结结实实。
他像从前那样躬下腰背,伏在她颈侧,太息着宣告对弈的结局:
“是屏输了……我的娘娘。”
早早的就输了。
李婉沁没有抗拒这个拥抱,毕竟这是她应得的。
许久,她在陈屏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松手:“好啦……公共场合呢。”
陈屏听话地放开她,再转过身去,只见方才那位叶公公身边又多了一个女子,两人眼神齐刷刷的发亮,正看他们好戏呢。他扭头哀怨地看向始作俑者。接收到他的信号,李婉沁心里嘀咕,惯会撒娇。
“咳……多谢两位,我和他还有些话要说,改天我们一同登门致谢,麻烦你们了。”李婉沁对他们说。
李霖铃摆摆手,笑得促狭:“都是姐妹,什么谢不谢的嘛,快去吧,不用管我俩了!”
如此,陈屏对叶公公拱手道了句“失礼了”,两人便离开了咖啡厅。
李婉沁拉着陈屏的手往前走着,想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陈屏却停下脚步看她,低声说,“不用麻烦了。”
一挥手间,繁华的街道,忙碌的车流,高耸的大厦,像被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掩盖住了似的,顷刻消失不见,转而两人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无边无际,四处都是虚无。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骇,李婉沁大脑有些卡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向眼前失而复得的人。
她来过类似的地方,是在和世界意识沟通的时候,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刚想问他,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直愣愣地跪了下去,高举着双臂,垂下头颅,“屏有罪,让您久等,求娘娘责罚。”
您可真是我的祖宗哎。
李婉沁揉了揉眉心,就料定她心软是吧,既然知道,还这样折磨她,真受不了他这一副任凭发落的可怜样儿,只觉得心跳呼吸都被他拿捏住了。
而且,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好吧,充其量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气,主要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啊。
“自然要罚,罚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如此折腾是为什么?”李婉沁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把他埋下的脑袋从臂弯里解救出来,直视他幽深无底的双眸。
那双柳叶眼的轮廓弧线优美极了,眼角锋利,眼尾微垂,睫毛纤细而直,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陷进去,陷在它的深不可测却又独独倒映出她的影子。
他闭了闭眼,四周的空茫开始变幻,他将记忆投射在空间中。
李婉沁抬头环顾,她看到了很多人,看到皇帝驾崩,看到小太子登基,看到沁阳侯做了摄政王,看到古代李婉沁昏迷中的身体,看到陈屏……他的血染红了大殿的金砖。
“你……!”李婉沁下意识就要扑向他回忆的投影,陈屏拽住她,“娘娘……您就当是在,看话本子吧。”反正,他本就是书中人。
“我怎么能啊……”李婉沁抹了抹方才受刺激掉下了眼泪,话中无力又恼恨。
陈屏不知该说什么,就换了姿势,跽坐着伸手揽住她,让她也曲腿坐下来,靠在他怀里,她感受到他的支撑,似乎安心了许多,接着看那些记忆的画面。
有的事情他没有给她看,比如关于现代陈屏灵魂的取向,很快,就到他去公司上班的场景了,他打了个响指,画面应声消散。
“所以,为什么要伪装成现代的陈屏。”李婉沁还是不明白。
陈屏沉默了下,才缓缓道:“娘娘不觉得,屏有这些能力很奇怪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被捂住了嘴。娘娘涂的银光闪闪的漂亮指甲微微叩在他脸颊上,有些痒。
她瞪大眼睛,严肃地盯着他:“这个可以告诉我的是么?说出来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怪物了,却还是觉得心脏在狂跳呢,也不知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他无奈笑笑,点头。李婉沁便放下手,见他抬头看向前方,她便也望去。
这一回,空中出现了两个浮空的东西,看起来像什么模型,一块蓝色的立方体,和一团灰色的、不太规则的球状物。
感觉很微妙。立方体隐隐发着微弱的光芒,而那团灰球一直在变化,有时像雾有时像泥巴,让人感觉不适,好像随时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被放出来一样。
李婉沁仔细看了看,这两个模型里都有密密麻麻的数字代码,让她瞬间联想到觉醒意识时所见到的景象。
“这是娘娘,很美……”陈屏指了指立方体,又移向灰球,“这是我。”
“什么?”李婉沁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简单的几个字,爬起来想近距离察看。
陈屏也终于站起身来解释:“跨越时空之后,屏有了能看透万物本质的力量,但也因此发现,屏和娘娘,如今已经人鬼殊途。”
“…………啊?”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
见她呆怔的样子,陈屏有些自厌自弃地继续说:“屏甚至连鬼都不是!您看看它,丑陋不堪!里面都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娘娘曾经夸赞的,喜爱的,都被我弄丢了……”说道激动处,已然带了哭腔。
他黯然地伸手,伸进灰泥中抓出几团摇摇欲坠的代码,凝结成汉字,好让李婉沁看懂。
“宽仁”“真诚”“自省”……正是他从别人身上复制下来的那批不好用的“残次品”,把它们泄愤似的捏碎。
“即使从别人身上找到,也没有用。”
李婉沁难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不加粉饰的发泄情绪,那团灰泥也随着他的心情,张牙舞爪的,释放出冒烟的气体。
“我已经不是您的那个陈屏了,我回不去了……”
终于说出口了,他真正恐惧的事。
忽然,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拇指擦过泪沟处,他愣愣地抬眸。
“谁说的。”不容置疑地口吻,“那你告诉我……”她另一只手狠狠推在他胸膛上,他没有防备,向后栽去。
他仰倒着,被娘娘压在下方,她卷曲的黑色长发垂在他脸侧,铺散在四周,恍惚间他好似见到了勾人心魄的貌美鲛人。
她的手下移,最终停在他腹下那缺失的平坦处,感受到手下的身体紧绷起来,眼尾晕开了一抹嫣红。
“公公既然神通广大,可伪造外表,为什么,不把这刀口变了去。”她的咬字很清楚,声音就在他耳边响着,可他有些无法思考了,因为他最脆弱的地方被她抚摸着,轻柔的,让他忆起那些荒唐的长夜,他很想她啊,渴望她的触碰,如今只是隔着衣物的举动,就让他几欲发狂,哪里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听话啊……”她故作恼怒,要他回答,可手上半点没停,甚至变本加厉,贴下,身子蹭他的胸口。
但他不得不给个回应了,娘娘说“听话”,他必须要出声的,这毕竟是六年养到骨子里的习惯。
“…啊……屏不愿。”他倒底没忍住发出了声音,不过也终于答了上来。
是,他不愿的。
哪怕一开始他确实想侵占一具完好的躯体,也不过是为了套一个好在现代世界行走的壳子,这副残身伴着残破的灵魂已经苟且了二十余年,他还真舍不得,每一道伤疤,每一次疼痛,都提醒着他是谁。
还有他的荣华煊赫,也皆是靠着此身,才能到王朝的顶端去,才能遇到娘娘,才能与娘娘……有那些荒唐。
现在想来,把现代陈屏赶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也是不妥的,万一他用那身子做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啧……
“我没有你聪明,但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李婉沁的话拉回他的思绪,她停下来,翻下身躺在他旁边。
“宫里人的毛病,你惯于伪装隐忍,一肚子算盘,我拿腔拿调命令你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无数次上演我翻车被你制住的情形,我知道你的坏。”
“也是很早的时候,我因乍见你善的一面,怦然心动;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的偏执和城府让我害怕,可我还是接受你了,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我知道你很理智。”
“理智让你做出合乎规矩的举动,理智让你做出最有利于我的判断,于是你总是在我的底线之上,我担心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即使是最后……你依然选择了退一步,不是吗?”
“你说,穿越让你丧失了很多曾经的美德,在我看来,好像并不是很严重啊,你依然很理智。”李婉沁拉着他的手,笑起来,“你还能把我耍的团团转呢。”
娘娘的意思是,理智才是他最重要的美德?可他已经……已经疯狂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她,他找不到别的意义,都是些令人作呕的符号罢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可是,”陈屏看看自己那一团恶心的数据,语气沉重,“不一样的,我是病毒,如果我失控了,就会碎成无数的分子,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污染。”他伸手招来巨大的立方体,触摸它的蓝光,“您可不能蒙尘,您永远耀眼。”
话音下,立方体的光谱波动了些许。
“您在害羞。”他肯定道。
李婉沁:“……”
“我明白了。”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
“你想找回的,是意义。不是什么‘善’或者‘美德’,不管你这代码是怎么看的,我不认为它们丢了,它们一直都在你身上的,可能是‘不可见’了呢。你就是你,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你只是,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意义。”
一语道破梦中人。陈屏听着,好像醒悟了什么。
或许他之前被误导了,因为这些代码,他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而忘记去问自己的心。
李婉沁见如此,继续说下去:
“从大齐回来以后,我可以尽情过自己的生活了,尽管知道世界就是一堆无聊的数字,知道你我都是虚假的角色,我还是爱这里,因为我呼吸着啊。”
我还是爱这个世界,就像爱你一样。当你在另一个世界的某处呼吸着,我就真实的活着啊。
“你不会失控的,相信我。我帮你找回这些意义。”
她笑着,向他伸出手。那笑容自信、张扬而无畏。
此刻,他的顾虑全都被击破,把自己交给她。
他们约定向从前那样相依为伴,形影不离,他要跟着她的脚步,他仍然要做那把见证她一步步走向高处的荣耀之刃。
十指相扣,利刃合上了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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