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完毕,众人散去,已经是深夜了。
但是李凌霄和曹姳宁两个人却不打算就寝,她们心底都藏着事,怎么可能睡得着?于是干脆一同前往帅帐找曹延襄。
曹延襄一瞥自己的女儿与侄女脸上的欲言又止,难道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
“曹帅,末将也想上阵杀敌。”
二十一岁的李凌霄眉眼英朗,虽然不是曹延襄亲生的,但是李凌霄却有和她养母一样的英姿飒爽。
在家中当然是要称呼曹延襄为母亲的,只不过在军营她不再单纯是曹延襄的义女,更是她的下属。
“先坐下,”曹延襄躺倒在椅子上慢悠悠道,“你们着急,不过是怕听着了闲话,说我把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偷偷也塞进平叛大军之中,想借此给你们某个官职,结果现在真的要动武了又不给你们干活是吧?”
二十岁的曹姳宁在熟悉的长辈面前没什么忌讳的,便鸡啄米似地直点头,她圆脸上细长的眉因此而蹙了起来,漆黑的双瞳中流出一股担忧。
她不如凌霄沉稳,甚至有一些胆怯,所以很在意旁人的看法,对此事的反应也在曹延襄的意料之中。
被曹帅说中的两人正是沉默之际,却听曹延襄又道:“谁说你们没活干?”
两人黯淡的双眼瞬间被点亮,雀跃地凑到曹延襄身边等她安排。
这一次进攻的是南梁道和跑马道,但她们的目光并没有被拘在最近、最快捷的两条要道上。
入蜀,当然还有其他的驿道,远在六百里之外的临风道。
跑马道、南梁道、临风道是梁州越过山脉前往巴蜀之地的三条要道,它们自西向东排开,成为连接两地的重要通道。
临风道为最东的那一条,它弯弯绕绕翻过巴山,全长约五百里。它的起点在与梁州接壤的洋州南部,途径通州,终点在巴州。
因为它远且曲折,确实不是首先考虑要拿下的驿道,但它有一个优势。
临风道终点直连巴水,巴水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巴水从北流向南,若是能接着江水趁势而下,便能直击果州。
而果州西境与梓州接壤,再西进,便是益州,也是如今伪蜀国都城之所在。
若是能拿下益州北部绵州,打开剑阁关,大军从跑马道南下,便可东、北两线夹击益州。
擒贼先擒王,蜀国伪都覆灭,群龙五首,那么她们便可以益州据点,收拾剩下的叛军。
“如果能拿下果州一带,同时也是堵死了叛军东逃顺长江而出的路。所以,你们两个身上也有重担。”曹延襄语重心长道。
临风道,要先探。
如今洋州、通州未反,但就怕有些人阳奉阴违,成了六至会门下的走狗。
而密探,更是要隐藏行军动机,绝不能被敌人发现,才能打致命一击。
“你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知,深有默契,这次的行动要小心谨慎,互相照应。”
凌霄沉稳果敢,姳宁细致耐心,凌霄有时候钻牛角尖,姳宁倒是灵活些,能把她拉回来。
她们是一对优秀的伙伴。
见二人跃跃欲试,曹延襄又叮嘱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小命只有一条。只是探探路,不是要你们立军令状,别硬碰硬。”
曹延襄又唠叨了几句,让她们回去准备了。
——
衍初元年五月初三,曹延襄率六万人、杨英率五万人主动出击,南下两道。梁州大营留四万人驻守,而援军正从闻铃道前来增援。
元光与潘如臻留守大营,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位将领,他曾经是元光的父亲夏侯雍的麾下。
元光对眼下的安排不得不感叹母皇的筹谋深远。
她担心自己年幼不能服众,特意派遣了父亲的下属。就冲着元光在父亲墓前所做的一切,他都不能对皇太女的能力有所怀疑,更何况太女背后有皇帝。
大军开拔,渐行渐远,元光心里渐渐涌起了一层担忧。
沙场之上,刀枪无眼。
不过,她突然冷笑,太女身旁的潘如臻被她莫名其妙的笑意吸引了注意。
潘如臻撇过头去。
元光察觉到了她的惊异,直言:“我本担忧,但仔细想想便松了口气。你的敌人如果是抢占到了城池后,第一件事不是安排防守、统筹战局,而是埋锅造饭、搭帐睡觉,你说,这样的敌人是不是不足为惧?”
那些叛军便是如此,他们拿下城池竟然先发泄私欲和私愤而不顾其他,可见这些东西不能成事。
他们做的恶,一定会让他们血偿!
“殿下说得是,”潘如臻点头之时暗暗将拳头握紧,“私利为上,不顾战局,当真是鼠目寸光,这些人能有如今的威风不过是占了时机和地形的优势,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这些乌合之众定然一击即溃。”
不得不说地形确实是给了他们占了大便宜,若是这次久攻不下,不仅会会坏了大周的军心,还涨了叛军的威风。
所以,曹姳靖带的那一支奇兵,能不能发挥作用,关系着整个战局。
——
两夜前,当这个秘密的计划由杨英告知女儿的时候,曹姳靖沉思了一会儿,叫来了近卫,让她把以前她们翻山越岭的家伙都拾掇出来。
她从潘如臻口中得知了这些女人都很有个性,想要让她们真心跟自己混,需要一些手段。
半个时辰后,曹姳靖出现在齐蛮她们面前。
不速之客翊麾校尉生得人高马大,她麦色肌肤被北境的阳光洗礼,而张狂到席卷一切风沙雕琢了她脸庞上英气逼人的棱角。
她站在营帐正中央,和她扛着的一堆工具、装备,望过去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一样。
“两日之后,我会带着诸位,秘密从山道奔赴剑阁关,相信诸位都从曹帅哪里得到了军令。在去之前,你们要告诉我此地山林中的情况,气候、植被、岩石、野兽、虫蛇等等,越详细越好。”
曹姳靖虽然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可齐蛮听懂了她这番有些下马威意思的问话。
她是想告诉她们,她同样在山中已久,对于山的了解不比她们少,而山野作战需要考虑的因素被她罗列出来,说明她经验丰富。
她们骗不了她,更不能看不起她。
“还有,除了这些绳索、探杖、钩子、防毒虫的面罩、防毒蛇的厚靴之外还需要准备什么?以及止血、治伤、清毒之类的药物是否同样适用与此地,今夜,我要得到你们的答案。”
曹姳靖每说一样,就把一样卸下,它们整齐有序地在地上列开了一排。
齐蛮不得不对这个年轻的将领刮目相看。
周全,要么来源于思绪周密的周脑,要么来源于亲身经历的实战经验,也许二者兼有。
而那些装备被卸下之后,齐蛮看到了曹姳靖腰间的挂件,那似乎是她的爱物。
那是一串牙饰,齐蛮认得出,上面串着的有虎牙、狼牙、豹牙……
曹姳靖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齐蛮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小将军这样年轻,不怕死吗?”
山林危险,不仅有虎狼,更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曹姳靖听完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她倒是从未想过她们担心的居然这个,怕自己丢下她们跑了吗?
“当年我问我娘,你不拦着我上战场,万一我了死咋办。她反问我,难道你会因为怕死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一辈子吗?”
她早已经用身体力行给出了答案。
她问:“你们决定出逃那一刻,难道不知道前方死亡与危险如影随形吗?你们怕死吗?”
“不怕。”曹姳靖果断说道,根本不好奇她们的答案,因为这毋庸置疑,和她的答案一样。
“不怕死,我们才能在这里相遇,我们才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简单的言辞书写着属于女人的豪壮和无畏,成为她们迎难而上的号角。
两日后,她们一行三百人小队踏上了山野密林,开启了她们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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