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莺睡醒起身,红鸾脚步虚浮从外间进来伺候她更衣,柳莺瞥了她苍白的脸一眼:“去把自己收拾妥帖,我这儿不用你伺候,别一副被我虐待了一样的鬼样子。”
“是。小姐,奴婢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红鸾垂手站在柳莺身后。
“哦,错在哪里?”柳莺自己系好衣带,淡淡道。
“奴婢不该让李夫人知道柳莺和崔府千金是一个人,小姐日后是要入宫的,若是被人知道出身青楼,必然不会善了,奴婢一个疏忽大意可能会害了小姐的命,奴婢罪该万死!”说到后面,红鸾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是看到了因为她一句话害死了柳莺的场景。
柳莺见她如此,气消了不少,软下声音道:“红鸾,你要知道,宫中森严的规矩不是闹着玩的,那里面全是货真价实的贵人,只有我的假的,虚的,我便必须比旁人小心千万倍,否则就是掉脑袋的结局,你若是没有这份觉悟,看在你的忠心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你离开,好吗?”
柳莺看着红鸾的发顶,内心一片平静,不会有机会了,如今你已经知道我要入宫,若不能与我一条心,那你就只有一个下场。
红鸾,我希望你不要选错了,我不想第一个杀的人竟是你。
片刻,红鸾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不,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许是焦急,说到后面连自称都忘了,柳莺松开背在身后握紧的手,声音同样带着不易察觉的哑:“好。”
“起来吧,时辰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待天色再亮些陪我去向夫人请安。”
“是!”知道这一茬算是揭过去了,红鸾语带雀跃地道。
正院,崔夫人给崔璋换官服,提到昨日到府的柳莺:“那烟花女子,老爷当真打算送入宫?”
崔璋皱眉:“小声点,以后不能再提她的出身,她就是咱们的女儿!”
崔夫人把扣到一半的腰带一扔,气道,“不行!我才没有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儿!”
崔璋也生起气来,自己扣好腰带,“曲蓝我告诉你,这事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崔家如今摇摇欲坠,多的是人想把崔氏彻底拉下马,现在我好不容易有笼络圣心的合适人选,你若给我搞砸了,那你就滚回曲家种地去吧!”
崔夫人被这句话气得差点厥过去,曲家本也是名门望族,否则她也不可能嫁给崔璋,然而上一代储君之争站错队,曲家在当今上位后就被狠狠清算,一撸再撸最后直接被贬回了老家当种田翁!
这事让崔夫人每次出去社交都会被人在背后偷偷耻笑,有些人甚至说,崔家如今不得圣心说不定也是因为和曲家是亲家。
曲家其实也有此怀疑,所以每次递来的家书都是叫她多顺着崔璋,莫要被他找由头休弃了,毕竟如今曲家的脸面,全都系在崔家了。
想到自家的处境,崔夫人不得不忍下气来,又凑上去给崔璋整理衣摆,“夫君,不是我不愿接受她,只是如今崔氏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我过去有过几次妊娠一问便知,这突然多出个女儿来,不是平白惹人起疑,更是把把柄递到人手上去吗?”
崔璋沉思片刻,“那你说怎么办?”
崔夫人捏紧绣帕忍着心里的屈辱,建议道:“让她做崔家女不合适,但可以是曲家女啊,曲家自被贬谪已有七八年,我兄长的女儿当初回乡途中意外夭折了,若她还活着,倒也和这位姑娘差不多的年岁。”
“届时我修书一封回族中,与家中说好,到时便以你我侄女的身份送入宫,但是曲家在朝中早已无人,这女孩又是借崔家势送入宫的女子,那在所有人眼里,不一样是崔家女吗?”
崔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容我考虑一下。”
崔夫人看着丈夫的背影,叹了口气。
“夫人又何必和老爷唱对台戏?”陈嬷嬷端过丫鬟送进来的燕窝粥,劝她喝点。
崔夫人摇摇头:“不喝了,没有胃口。”顿了顿大抵是没忍住。
“你当我为何非要和老爷对着干,那女人青楼出身,怎配和我儿一个姓,往后以兄妹相称?”
陈嬷嬷劝她,“只是一个姓,走走过场,很快她就会入宫了,往后怕是此生都难见几面,夫人又何必介怀?”
“怎么可能很快就入宫,那女子,我昨日问过管家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甚至连字都不识得!老爷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她送进去,闹了笑话,得罪了人,不都得算在崔氏头上?”
“何况老爷是要她为崔家谋好处,不培养足够的感情,就靠那点帮她赎身的恩情,届时她若是真的得了宠却不愿拉拔崔家,崔家又能如何?还能把她青楼出身抖出去不成?到时怕是第一个饶不了崔家的就是圣上!”
“再者。”崔夫人忽然叹一口气。
“昨日家中又来信,说要置办新一季的新衣了,又道恒儿进学要找关系,这桩桩件件都指着我,可我作为崔家主母,又如何能事事都照拂娘家?”
“那这与那位有何关系?”陈嬷嬷冲扶风阁的方向努努嘴。
“以老爷的眼光,看中的人应当不会太差,若她姓曲,得宠后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给曲家三分面子,家中无论是求学还是从商自然都会容易些,同时,曲家早已不在朝中,她的主动照拂自然只归崔家,曲家只是作为‘同族’沾些许光。”
“老爷许是看出我的心思,这才说要考虑考虑。”
她也是没了办法,曲家如今的处境,比之崔家何止难了百倍,可处处照拂娘家,又会寒了丈夫的心,只得耍这种心眼,只盼能换来一个平衡。
何况她说的也并非托词,夫君多半是会同意的。
“劳烦姐姐通报一声,就说柳莺来向夫人请安。”卯时末,估摸着崔夫人已经用完了早膳,柳莺才到正院来请安。
“您稍等。”丫鬟向柳莺行了一礼,才进屋禀报。
片刻,出来打开门,迎了柳莺主仆二人进去。
“柳莺请夫人安。”柳莺今日梳了个端庄又不失娇俏的灵蛇髻,穿了一身月白的云纹襦裙,外罩同色褙子,加上她抽到后就再没摘下来过的白莲花光环,整个人显得无比清丽动人,便是本来对她有些偏见的崔夫人,也不由得心生些许怜惜。
“快起来,好姑娘,来过来让我看看。”崔夫人招招手。
柳莺依言靠近,崔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确实是个绝顶美人,当年曲家还未没落时,她也曾见过不少京中贵女,或许五官拆开来有优于她的,但合起来能比她好看的,至少她是没见过的。
至少美色这一项,哪怕对手是宫中嫔妃,她也是稳赢的。
想到此处,崔夫人对柳莺的态度愈加和蔼了些,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如意,给小姐看茶。”
“好姑娘,受苦了,往后崔府就是你家,有什么需要的找崔伯也好找我也行,别拘着自己,知道了吗?”
“柳莺多谢夫人抬爱。”闻言,柳莺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眶微红就要跪下,被崔夫人紧紧拉住,没能跪下去。
“傻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再如此生分,我可就要生气了。”崔夫人佯做发怒,逗得柳莺轻笑出声,赶紧用帕子捂住,“是,夫人。”
“乖,别叫夫人了,若是不出意外,你就该叫我一声姑母了。”
闻言,柳莺几不可查一顿,姑母?不应该是母亲么?当时在莳花苑时,崔璋说的可是认他为父来着。
察觉事情有变,柳莺反应却是极快的,立刻做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会?我如此卑贱之人,怎可称您姑母?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崔夫人见她震惊不似作假,却是开始疑惑崔璋是怎么把人弄进府里的了,这姑娘不会根本不知道她往后的任务吧?
思及此崔夫人严肃起来,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待房中仅剩自己和柳莺,这才问道:“好姑娘,你告诉我,你知道老爷带你回来是为何吗?”
柳莺咬唇,羞怯地点点头:“知道,是要入宫的。”
崔夫人松了口气,知道就好,“好姑娘,你也知道那是个规矩森严的地方,因此你的出身是必须得瞒下的,我便与夫君商量了一下,往后你便姓曲,是我哥哥的三女,往后便叫我姑母,可好?”
“可是”柳莺面上装作不敢受此殊荣的样子,内心也确实是不想接受,以崔氏女还是以曲家女入宫后的待遇,她只是想都知道岂止千差万别,一个哪怕暂时没落那也是百年大族,一个已经被撸到底回家种地去了,事关她入宫后的待遇,柳莺不想轻易松口。
崔夫人看她一脸惶恐,有些嫌弃,终究还是小家子气,想到丈夫本来也还没答应自己,既然她也拿不定主意,就再给她点时间考虑吧。
思及此,崔夫人又扯出一抹笑来:“罢了,我看你眼下青黑,怕是初来崔府还未习惯,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往后也不用这么早就来请安了,我说的事你回去再想想吧,想好了来找我,好吗?”
柳莺便站起来,“是,柳莺告退。”
回房后,柳莺脸色沉下来,吩咐红鸾:“待会儿随我去偏厅,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意思。”
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的脸色又忽然放晴。
想来之前那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支线任务,现在也不是完全没用希望了,柳莺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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