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天征大楼的李仲雀,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气馁,只是脸色莫名的有点不大好,一直等到周围人群变得稀疏,他才抓住阿染的肩膀,将这个总是喜欢粘着他的女人,狠狠按在墙壁上质问道:“私自去触碰核心元件,你是怎么想的!”

    李仲雀撸起自己的袖子,那里有一片灼烧痕迹,他放轻了一些语气说道:“核心这东西很邪门。它能够和绝大多数金属进行结合,并赋予其完全不同的新特性,这和曾经极为盛行的合金技术相比,是一种风险与价值同样更高的东西。而人体内含有多少金属元素?很少,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左右。但就是这么稀少的金属,同样能与核心进行反应,进而产生出无法预测的后果,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仲雀举起双手压下怒意,指着手臂上的烧伤痕迹说道:“我曾经从事于机甲制造行业,当时切割比例确定法还未提出,我也因此吃了很大的苦头。仅仅是因为好奇,触碰了一下核心,它就和我的血液发生了反应,一整个都沸腾起来了。”

    李仲雀的手指在手臂上滑过,从手腕到小臂的二分之一处,当时血液燃烧的痛苦程度,他至今都还会在梦里回忆起。

    “我一开始只是在看,出示了那张卡片,他们也说分辖不同。”阿染有些底气不足的想要解释,刚把话说了一半就开始打量李仲雀,看他轻挑下巴示意自己接着说,阿染才敢继续解释道:“后来有个人走过来,说如果我想看的话,那他可以帮上忙。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和他说谢谢。本来想说不看也没关系,但是他已经把仓门打开了,我也就顺势走进去……”

    核心这种东西不仅造价高昂,而且还属于半管制物品,所有与其接触的人都必须进行三次审核,分别是公司内部、所属区域议会、以及堪称无孔不入的大系统,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做出这种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其实从各种方面来讲风险都很大的事情。

    李仲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很久,反正都已经被天征给拒绝了,以后也没有在和内部员工接触的机会,那这件事干脆当没有发生过,会是一种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就意味着有足够背景,过分追究没有好处。

    无视掉阿染微弱的反抗情绪,李仲雀擅自开始进行检查,经过仔细观察之后可以确认,这次接触并没有影响到阿染,她身体的裸露部分没有明显变化。

    这让李仲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记住,下次,没下次了。”李仲雀本来想说下次要有他盯着,阿染才能和核心一类的危险物接触,不过话到嘴边,被他强行改成了没有下一次。

    李仲雀已经决定了,下次任凭阿染怎么说,他也绝不会松口,答应阿染陪同面试。

    “好啦,别生气了,咱还没吃饭呢。”阿染委屈巴巴的揉着肚子。因为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她希冀着能在午餐时多吃一会儿,所以干脆就连早饭都没吃。在李仲雀完成面试的现在,都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阿染是真的饿的有点难受,抱住李仲雀的胳膊不停摇晃撒娇。

    李仲雀顶不住这个女人的攻势,叹息一声说道:“那咱就去大叔那里蹭饭吧。”

    “蹭饭,会不会不太好?我带了钱。”其实阿染真正想说的是,“就是因为你每次面试失败之后,都会去大叔那里蹭饭,所以才会沦为试毒人员的。”

    不过李仲雀显然没有听懂,恢复到平日里的冷淡表情说道:“大叔跟我保障过,只要他还在,就不会缺我的一口饭,所以为什么不去吃?”

    就这样搭乘着来时的那台公交,真的就是同一辆。那个眼神很凶恶的司机,总是微眯着一只眼睛,偶尔还会偷偷抽支烟,导致乘客偷偷举报,所以李仲雀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这次李仲雀很意外的没有睡着,因为一提起手臂上的伤痕,他就会不受控制的对自己下达暗示,被迫回想起当时的痛苦。他毫无顾忌的凑近阿染,阿染还是坐在后排窗边,指着还未撤去的警戒线说道:“我四处闲逛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就是他们的实验机,不知道为什么暴走了。还说什么理论数据没有出错,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要求,所以是有人恶意搞鬼的可能性比较大。”

    谎话。

    这种理由只能用来欺骗外行人,李仲雀瞬间就分辨出了真相。

    理论数据,程序要求,这种听起来很厉害的词汇,确实会导致暴走没有错,但绝不会影响到机体本身,这属于一个常识。而那台暴走的哨兵级机甲,如果李仲雀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随手拍碎了一座雕像。而在常吉的口中,这台机甲的用途是近海治安,特点为浅海高机动力,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这台机甲很轻很轻,大概就是如李仲雀猜测一般,可能只有两百吨左右。

    在这个吨位下,结合那台机甲的体积,是不可能有那种力量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搭载了核心,很大可能会是很著名的祝融核心,一种完全无视结合金属种类,只会起到提高机体温度并加强属性的作用。

    至少在李仲雀的印象中,目前能驾驭这一核心的机体数量为——零,换言之即为不存在。

    大概天征打着的算盘是,反正机体是在浅海作业,脚下就是天然的散热器,所以想赌一把。

    “自以为能驾驭未知事物,这是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在不自知中犯下的错误。”李仲雀踏足机甲制造业的第一天,他的恩师就是这么告诫他的。

    一进门服务生王纹芩就拽住李仲雀,连哭带喊道:“懦夫,混蛋,就这么不敢承担责任吗?你知道你一走了之,当时那么潇洒,事后我过的有多惨吗?”

    尽管已经是下午四点,很多上班族都开始拼搏,学生也重返的时间,但蛋糕坊里的客人还是不少,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商品价格,完全对不起它完美的质量,定在一个很低水平的缘故上。

    听到王纹芩如同怨妇一般的说辞,凑在李仲雀和凑在他身上的阿染,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许多鄙夷。不得已之下,李仲雀只能喊道:“叔,你闺女又发神经,都不管管吗?”

    店长大叔穿着不符合他长相的衣服,粉色围裙紫色手套以及绿色头巾,从柜台后面缓缓站起,拿着一张残留有黑渍的盘子疑惑道:“威力这么大?”

    呵,原来是中毒了啊。

    有个女性客人常来这里,和她的闺蜜笑着说道:“别在意,他们成天这样。”

    “哦。”闺蜜随意回复了一嘴,便询问道:“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都不需要闺蜜仔细去说,女客人就知道她说的是谁。肯定是那个李仲雀,长那么一张脸干嘛?上辈子是丑死的吗?

    咧咧嘴懒得回答闺蜜,女客人拿起个人终端,点开一条快要爆炸的信息栏,立即收拾好东西开始飞奔。

    闹剧并没有能持续很久,王纹芩当然也没有中毒。店长大叔虽然平时不着边,可对女儿相当宠溺,根本不会让她承担一点风险,所以王纹芩就只是因为茶蛋糕太难吃,所以在向李仲雀和阿染哭诉而已。

    在吃过一顿店长大叔特制的包子以后,阿染神秘兮兮的带着王纹芩换了座位,两个看似年龄相仿的女孩正在聊着私密话题,还预先以凶狠眼神警告了李仲雀不要靠近。

    李仲雀翻了个白眼,走向店长大叔,本来是想道个谢,但却被反手拉近了厨房。看着神情凝重的店长大叔,李仲雀就一直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雀儿,你在机甲方面,很厉害对吧?”店长大叔如此询问道。

    李仲雀挑起一边眉头,咬了嘴唇两下,无奈回答道:“确实,估计都能算世界顶级了。”

    看着店长大叔犹犹豫豫的模样,李仲雀伸手作势就要搅拌奶油,被店长大叔不留情面一掌拍下,开门见山道:“纹纹她一直都对机甲设计方面,很感兴趣,大概这一点是随我。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地方,客流量大归大,可其实赚不了几个钱。再和你说些,我一直,都不太愿意说的事。”

    店长大叔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拉着李仲雀从后门走出,站在人影罕见的后巷子里,沉声说道:“我叫张伯言,我有个弟弟张仲志,他说他认识你。而你也知道,纹纹她姓王。这是四五年前吧,我突然做的决定,要把纹纹的姓,改成她妈的姓,算是一种缅怀吧。”

    对于店长大叔意外的纯情,李仲雀并不会感到意外。以店长大叔的性格和长相,以及一身堪称爆炸的肌肉量,虽然比不上李仲雀天生的脸,但也是很能吸引异性目光的。

    至少就在这两年里,对大叔做出暗示的女性,在李仲雀的记忆中,从十七岁到四十三岁,少说也有两双手那么多。

    “分解症。”这由三个字组成的词汇,让李仲雀神情暗淡,静静的听着大叔接着说道:“纹纹她妈得了分解症,三级,而且还是在她本身,就已经身患重病的情况下。以我当时的经济条件,想要减轻她的痛苦,做每三个月一次的降活手术,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确实,一次少说六位数,七位数的也不少。”李仲雀平淡道。

    店长大叔十分惊讶,又听到从李仲雀口中,轻飘飘的说出两句:“恒定七级,恶性十级。”

    大叔拍了拍李仲雀的肩膀,没有说安慰的话语,这种事能不提就不提,然后接着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打起了机甲比赛,当时胜率怎么说都不算低……”

    店长大叔一连沉默了很久,直到李仲雀帮他点燃香烟,这才回过神说道:“我专打千吨级,打到了巡回赛,第十三名,然后被人打害怕了。”

    “铸城恶霸成名战,你轻敌,他阴招,最后同条件对决,你还是输了,然后再也没有打过了。”李仲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对一场场比赛的分析:“对于这件事,我还是清楚。”

    李仲雀从内兜里取出两根香烟,是昨天罗剃给的高档货,两人分别点燃之后,李仲雀主动说道:“我大概猜出来你是什么意思了。你在最后一场比赛里,被全方位碾压,因此导致了妻子去世。所以在那之后,你再也不愿意接触机甲,是一个很离谱的理由,连累的纹纹也不能追梦。现在纹纹慢慢长大了,你也彻底看开,觉得不能当爹,所以就来拜托我,对的吧?”

    “基本上没错。但我不打比赛的原因,不是因为被全方位碾压。”大叔猛灌下一大口烟雾,喉结翻滚,只吐出来一个很小的气团:“我弟弟,我的陪练,劝我回去陪他嫂子,自己则顶替我打比赛。那会儿的规矩你也知道,还不是很明确,没有要求必须全甲驾驶,所以驾驶员经常会受伤,找人替赛也是规则允许的事情。然而就是在那场比赛里,我弟弟变了。他的核心区块被恶意损坏,导致他吸入太多核心粒子,结果就是肌肉大规模萎缩,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比赛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着弟弟形销骨立,我怂了。”大叔朝自己脸上扯了一巴掌,李仲雀能看出来已经肿了。

    “我不想让我弟弟难过,所以不打比赛了,也不让纹纹跟机甲接触。”大叔随口说道:“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

    李仲雀点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大叔的肩膀,穿过后门返回店里,走到阿染身边,拉着她就径直离开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晃眼几十年,大概都有故事藏着。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和阿染分别,李仲雀骑上摩托返回小酒馆。

    阿染直到引擎声消失之前,都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确认李仲雀走远了,才转身走进一条小巷里,冲着下水道井盖猛踹两脚,在她口中被称为明明的男人,立刻打开井盖接她下来。

    并肩走在漆黑潮湿的道路上,阿染没由来问了一句:“七年前你和一个男人接触,并且干扰了一场比赛是吗?”

    明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然后阿染没有任何动作,明明被无形的力量提起,在四周墙壁上不断碰撞,最后承受极为沉重的一击,整个人完全嵌入进了墙壁里,足足有半米以上的深度。

    是夜。

    “罗哥,老弟又要当你身上的水蛭了!”李仲雀今天喝的酩酊大醉,经常会一晃脖子就呕吐,然后用袖子随便一擦,就开始使劲蹭罗剃的脸。

    罗剃今天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往日里从来不喝酒的他,今天居然也陪着李仲雀喝了好几瓶,全是那种一点就会着的高度酒,这会儿正一摆手豪迈道:“水蛭?跟我说这种话,恶心谁呢?借住在我这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雀儿你开口,老公就算是把这地儿送给你,那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很明显,这两个人,一个是沉浸在找不到工作的悲伤里,另外一个,大概是想起他的潇洒岁月了吧,逼近现在都能算是个老头儿了。

    程虔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一幕,将手中书籍眼前一页的最后一行看完,便戴了一顶有三枚相嵌铁环的小礼帽,一个人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罗哥,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就没过的顺过!”李仲雀以一个娇柔姿势,整个人横卧在罗剃身上,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脖子,大吐苦水道:“我爸我妈,打从我记事起,就去外边打工了。父爱母爱,这一块儿,他们啥也没给我对吧?但是他们总是会说‘看人家谁谁谁,都会怎么怎么样’。我爷爷以前办工厂,人家欠他钱,一说有困难,我爷爷就不要了,欠条当场撕掉,说什么‘人家也不容易’。就因为这件事,我妈常年撂脸色,和我爷爷奶奶说话,从来都要我传声,你说她做的对吗?在等我稍微长大一点,也就七八岁,晚上有人到我家追债说‘你们再不还钱,我就卸你们腿脚’。打那以后,我今天住大姨家,明天去二姨家,后天转姑姑家,大后天藏姥爷家,我也没跟他们抱怨过,我生在这么一个家里啊。但他们,凭什么说‘你看看人家,都知道干啥干啥’……”

    听着李仲雀在那里边说边哭,还往自己身上抹眼泪,装醉的罗剃只是盯着戒指,犹犹豫豫的将嘴唇探向戒指上,那块儿呈现粉红色墨水印。

    记得那个时候,她说:“我没多少时间了,你还喜欢我,我谢谢你。作为礼物,送你一个随时都能亲的唇印吧。”

    然后我呆呆的说:“你从来不涂口红的。”

    于是她就拿起修正液,和红笔芯,将两者放在一起搅拌后,吐在嘴唇上,用笔记本折出一枚戒指,印上唇印,说:“记得别找个长得像我的女朋友,不然你肯定会不满意的。”

    就在两人各自沉浸在过往中的时候,如同秋蝉鸣叫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的是机械声广播,不断重复着三级警报这句话。

    藏匿于一家海洋馆中,面积不大的小酒馆上房,一台黑白色巨兽正在横行,随手一挥,便将百层大楼随意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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