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赵恣意对待“不好意思”的唯一处理方式，就是臭着一张脸。
所以就连洗漱的时候，他们两个擦肩而过，许尘都没能和他成功对视。
两个人的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熄灯上床之后。
许尘没给他发qq，他也没发，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别扭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11:31分。
赵恣意：睡没？
11:33分。
许尘：醒着。
赵恣意：哦。
许尘：什么事。
赵恣意那边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最终才在11:38分回了一句：没事，就是跟你说个晚安，顺便通知你个事。
许尘：什么事？
赵恣意：老子爱你。
许尘没回，自己蒙着被忍着不发出声音。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一切就变了。
他迷迷糊糊下床的时候，赵恣意已经晨练回来了，听见他下床的动静，脚一蹬，坐着转椅回过头来看他，脸上满是青涩而又朝气的笑容：“早啊。”
许尘一愣，脑子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复了一句：“啊，早。”
赵恣意下了椅子，凑上来搂他的腰，亲亲热热/地把买来的肯德基早餐塞到他手里。
“什么？”
“给你买的早餐。”赵恣意捏了捏他的腰，眉眼间是莫名的兴奋，语气却很轻，“你不知道大学城附近的肯德基多难买，我跑了三公里去买的，还排了很久的队，热死我了。”
许尘没说话，心口却开始滚烫，许久之后才回了一句：“哦。”
赵恣意眉心一跳：“你就一个‘哦’啊。”
许尘斜眼看了他一会，突然凑上去吻了一口他的嘴角。
赵恣意顿了顿，一推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上铺的爬梯上狠狠亲了几口。
唇齿分离之后，赵恣意明显爽了，眼睛里都是笑意，刚想说什么，就被三床下来的动静给打断了，他把双手背到后脑勺，吊儿郎当地看了他一眼，吹了声口哨，自己回到了座位上。
许尘眼里掺着笑，没说什么，洗漱完之后，和三床边吃饭边说话，全程和赵恣意无沟通，就连上课的时候，也是和别人勾肩搭背去的。
到了教室之后，他才发现五分钟前赵恣意给了发了条qq——许尘，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男朋友，亲完了就跑是吧。
许尘：？？？
赵恣意：以后规矩点，少和别人勾肩搭背的。
许尘：
赵恣意：我今天穿的这么好看，你都没看过我。
幼稚。
明明比他大了两岁，怎么还这么幼稚。
许尘有些好笑地转过头去，对上的就是故意赌气坐在后座的赵恣意的一张臭脸。
那张特意打扮过的，帅气的臭脸。
许尘没说话，只是发过去一颗小红心。
很土，但他能感觉到他后座刚才还在臭着脸的金毛狗狗立刻就甜滋滋地哼了一声。
很臭屁，却意外地很好对付。
许尘对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沉默了一阵，后来点进去，把两个人的聊天背景换成了“校园歌手大赛”那天晚上的星空。
那张照片是他那天晚上拍的，故意拍的比较模糊，看似是在拍不远处紫色星海中的星辰，实际上却将聚焦的点放在了不远处的舞台，而舞台中央的青年化作一团白光，雾蒙蒙的，看不清脸。
从某个角度上看，他比天上星海中的星辰还要明亮。
——那是他心里的那颗星。
这个聊天背景对于他来讲，有特殊的含义，他用了很多年，即便换了好几个手机，聊天背景也始终如一。
应该说，他用了直到他们彻底分手、互相删掉联系方式的那一天。
回忆结束，许尘已经醉的迷迷糊糊，等他再抬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远处钢琴角落里已经开始唱别的歌的青年。
十年前，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是赵恣意唱给他听，十年之后，唱给他听的，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
周围的同事大概都是知道林烨喜欢他，纷纷开始起哄，而许尘却一脸恍然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意识到，林烨是特意弹这首歌给他听的。
可是他坐在台下，这样看着似曾相识的脸庞，却只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十年间，他已经在社会中打滚过无数次，弄了一身的尘土，也失去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也弄丢了曾经最爱的人。
“先走了。”歌曲唱完，林烨又弹了几首，许尘却已经没心思听了，拍了拍郭远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拿着外套打算离开。
他是没想到林烨会追出来的。
听到林烨叫他的名字，许尘停在了路边，一脸无奈地回过头来看他：“小林，虽说是给我过生日，可也是大家出来一起玩，就该完的尽兴，蛋糕我也吃过了，也不算太早离席，我这边实在是有点事，先回去了。”
“那尘哥，我送您回去。”
“不用。”许尘看了看面前安静的马路，“我”
“有人来接您吗？”
许尘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安静的板油路。
在这十年里，他已经把心甘情愿接他回家的那个人弄丢了。
“没有。”许尘垂眸眨了眨眼，低声道，“我没喝多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尘哥。”林烨年纪小，脾气倒还挺倔，紧紧地贴着他，“已经很晚了，你心情又不好，我必须给您送回去。”
许尘顿住脚步，斜眼看了看他：“谁跟你说我心情不好？”
林烨顿了顿，抬眼静静和他对视，某个瞬间，他的表情和气质仿佛和当年的那个赵恣意重叠：“不用谁告诉我，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许尘垂眸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大衣向前走去。
他不说话，林烨也不说，他们就这么走了三条街，许尘才再次开了口：“你的能力不错，我也听大家说了，会留用的。”
林烨沉默半晌，居然只跟他说了句谢谢。
“所以你不用这样跟着我。”许尘若有所指地道，“我从来只看实力，不看别的。”
林烨停住了脚步。
许尘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就对上了林烨无奈而又恼火的目光：“您是觉得我缺工作机会吗？”
许尘看了他一会，勾了勾唇角：“看来你的目标不是我们‘追忆’的工程。”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工作而已。”林烨抬腿走到了他身边，看了他两眼，低声道，“想留下来，主要不是因为这个。”
“那看来你不适合跟我们在一起工作。”许尘目视前方，低声道，“我们这里，只收留无家可归的工作狂。”
“我始终认为，像您这样的人，不是无家可归。”林烨道，“您要么心有所属，要么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不得不投身工作。”
许尘的脸色凝固了，没有回话。
这小子说话，还真是戳人肺管子。
“刚才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您其实很喜欢。”
许尘应了一声：“老歌了，我们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喜欢。”
“不算老歌，您把自己说的太老了。”林烨跟在他身后，“在我来看，您是不过是个杰出的同龄人。”
是吗？
杰出么许尘身在其中，对此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林烨沉默半晌，开口问道：“您的星星，已经消失了吗？”
许尘猛地停下脚步。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发怒，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不远处的星辰，重新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腿。
没有消失。
只是那颗星星，已经彻底远离了他的星系，甚至可能已经停留在了别的时空。
他再也抓不住了。
“人的一生，不是只能看到一颗星星的。”林烨低声道，“只要您肯，您就会发现，自己还能看见一片星海。”
许尘本不想说话，只是在拐弯之后的某个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林烨，你有爱上过一颗星星吗？”
他身后的林烨愣住了。
“人的一生，的确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星星，但各星入各眼，你喜欢的那颗星星，也从来都只有一颗。”许尘低声道，“爱上了之后，不知不觉间，你就会发现你的夜空就只能看见这一颗星了。”
“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许尘拎着大衣，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似温柔似寡淡，“其实我不希望你明白，因为这种道理，往往都是每个人等自己的那颗星星消失在星海之后才会发现。”
“林烨，我更希望你永远都保持刚才的那种想法，永远对任何事情保持热忱，更不会有像我这样怅然若失的一天。”
林烨的眼底，满是迷茫和恍然。
许尘静静地盯着他看，半晌勾了勾唇角：“失去了之后，想要重头再来，并非不可能，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星星，终究赶不上原来的那一个。”
就好比相比会变成蚊子血的朱砂痣，大部分人其实更愿意做触不可及的白月光一样。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得不到或永远失去的东西。
“你愿意当那颗退而求其次的星星吗？”
其实不用问，许尘也知道他的回答——没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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