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付雨知的字,他想。
在近距离下,文加上的字的落笔力度和付首席的字不一样。付雨知的钢笔字落笔力度很小,像是飘在纸面上的。而这些纸上的字近看却会发现部分笔画会有小部分晕染。这说明书写者在这些笔画上停顿了。付雨知除了写文章标题,不可能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去写。
这就说明,这篇文章中的字很可能是有人找到了少年付雨知写的字并模仿。
那么,这篇文章的用意很明显,就是用来误导观看者的。虽然全文没有署名,但怀疑肯定是有的。如今付雨知和唐衍清一个在山城一个在云间,相隔万里。通讯又不方便。
这么说,那张申报单,就是个诱饵,等着一条大鱼上钩。
但是他是怎么确定这张申报单一定会到自己手里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海关工作的?
白费了一个晚上。
陈苍庐心里也不痛快。
他没有处理过枪伤,手忙脚乱。“咚咚”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陈大的神经绷紧了,立刻收拾了一下床上的纱布和止血药,将染血的衣服藏在床底,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衣。
还未等他披上,那人已经开门进来了。
陈苍庐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来者是陈开镜。
“哥……唔嗯……”还未等他说完话,陈苍庐单手把他的嘴捂上了。陈二明事理的将房门关上。眼前的哥哥,他不敢认。
几道刀伤遍布在他的右手上,左肩上的衣服只穿了一个袖子,但在衣服之下,隐约可以看到还有伤痕。
他,去哪里了?
陈开镜一把挣脱陈苍庐的右手,压低声音,骂骂咧咧的:“色赛迪(十三点)你给我去哪里了啊?还搞成这个样子。”嘴上说着,手却找起了纱布。
陈大少没心思去回嘴,干脆破罐子破摔,由他去骂。陈二先是给伤口消了毒,再给他包扎。这两兄弟着实是半斤对八两。陈二手抖而且不会包扎,要不是陈苍庐在一边提醒着,估计得浪费不少纱布。
右边的包扎完了,左边的也要。这次陈大少爷亲自上阵。
“你肩膀上的是……枪伤?”
“嗯。”
“册那,你到底去哪里了?谁对你开的枪?还把不把警察厅放眼里了?”
“有这时间不如帮我处理一下这个枪伤。还有,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你看看谁会对你开枪。”
陈开镜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哥哥?”
“我不太喜欢重复做某事。”月光将人脸照的有些冷峻了,“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行了。”
“你会把枪口指着我吗?”少年坐在了他的身边,眼里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不会的。”
“行了,陈开镜。你不会真的把云间当成几年前的云间了吧?如今时光变迁,枪口的方向早就不对了。可能有一天,父亲的枪口会对准我。”
“你是……”陈二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往下说。拿起身边的镊子,“你忍一下,我取一下子弹。”
“哥,实话实说,你去干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至于父亲,这几年早就看不出一个革命者的影子了。他已经沉沦于金钱和权力中了。”
陈苍庐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万一我也是为了权利呢?开镜,不要以最大的善意度量他人。如今民华政府就是个软弱而腐败的空架子,里面的工作人员也不过就是尸位素餐罢了。”
“可是,苍芦苍芦,苍是天下苍生的苍,芦是河边芦苇的芦。寓意着生于万千苍生之中,长于江河湖海之边。与民不可分,与世不可分。你要走的路万丈艰险,那我呢?我一听到动静就跑出来找你。哥哥,我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有多险恶,可是你,我始终提不起戒心。就像你,从来不会防备我一样,对吗?”
黑暗中,陈大少望向了自己的弟弟,没有说话。
包扎完伤口,天边已经有些鱼肚白。陈开镜跑回去睡觉了,只留陈苍庐一个人。
干脆不睡觉了,他打开那份名为东岳高层个人资料的文件夹,里头是几百张纸。还有个目录,目录上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和对应的页码。
一个人就对应了整整十页纸还不够。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唐沂。
在介绍他的第一页里头还附了一张他的照片,照片很模糊。却可以依稀看出出身于富贵人家,长相也是清秀那一挂的。在照片的背面写上了生卒年月。
这个人活了200多年!往后翻还有他的生平介绍以及整个唐家的族谱脉络。整整十页纸短小而精悍的概括了唐家的历史。而在这十页纸里,陈苍庐看到了一行那红笔写的小字“此家小辈唐x清(1900—)于1919年离开山城地界,本人无法继续追踪。”唐和清中间的字因为墨水的原因而花掉了。翻到背面还有一行“1927年发现人物,1929年,云间海关笔试通过”
他说的是这位唐公子吗?
1929年云间海关笔试通过,也就是说,他在海关工作。
不过,这个人是否存在存疑。他的祖父活了两百多年看上去却还是青年模样。可是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存在。十页纸里头的人物,事件都很合理,且里头还夹杂了很多日记、纸币、布料碎片等物品来佐证。
往后翻是第二个人的名字,杜海望。
同样给了一张照片,里头也和介绍唐沂一样,完整的介绍了这个家族。
第三人,琴潇月。
第四人,周谭毅。
第五人,范玉环。
第六人,方量世。
第七人,照帆远。
第八人,银鹭抹。
第九人,单豪言。
第十人,梅养心。
整整十个人,家族,照片佐证都有。这对于陈苍庐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新世界。他们,不会都是活生生的人吧?
十个人里头无一生还,只留下了那几张照片供后人瞻仰。刹那间,历史的沉重感像这个二十岁的青年铺面而来。
“咚咚”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陈苍庐,该起床了!”
陈国安来叫他起床了。陈大少赶紧收拾了一下房间,叫到:“嗯,知道了。”
10月9日,灰暗的阳光照射在云间警察厅。政务科,办公室内。
“陈,你听说了吗,储施路那边出大事了。”
“哦?”陈大面不改色,“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疑似有人去偷东西,本以为就是个盗窃案,结果发现里头的东西是一沓一沓的绝密资料。”
“沓?”
“对,科长估计要让我们出个现场。他让你去查一下这个仓库的资料。直接去海关就行了,那边人已经和我们打过照面了。”
“去海关?”
“对,陈公子不知道,这家企业在实业部的档案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东西了,实业部的人让我们去海关拿资料。
“海关就有最新的了?”
“实业部是这么说的,你快点去吧。”
海关离警察厅有些远,云间的十月,早上热的要人命。仓库闷热,海关大楼地处海岸,时常有海风吹过。从这里乘黄包车去算一算也不过十几分钟,比出现场还多了。这么看科长给他开了后门。
一说到海关,陈大少爷满脑子的东岳。
在黄包车上作了十几分钟的大少爷来到海关,看见了一个人。
是唐少爷。他斜倚在海关大楼的铁门上,双眼好似狐狸一般眯起来看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员工,你来干什么?”唐少爷依旧眯着眼,“没事就滚蛋。”
“警察厅查案。”陈苍庐举起警察证。
唐衍清用两只手指夹住那张警察证,仔细的端详起来。那双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美中不足的是左右手虎口和指腹处还有老茧。一般人不会在指腹上有老茧。
“跟我来。陈警官。”唐少爷直起身来,将警察证还给陈苍庐,“如果没猜错是来拿储施路仓库的资料的对吧。”
“是。”
“我从早上六点等到现在八点。陈先生,你们警察厅办事可真够慢的。”他揉了揉眼睛,“下次还有事找海关,就劳驾早点起。”
“警察厅七点半上班,这种事情没办法。”
“海关大楼晚上十二点关门,早上五点半开门。你们起的太晚了。”
说着就到了档案室,推开门,二人在一个柜子前停下。柜子的把手上还挂着一本小册子。唐衍清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在上面写上一行字。写完之后,他拉开柜门。
唐少爷踮起脚尖,试图拿下来最高处的本子。
“哪个?”
“深蓝色的那一本。”
陈苍庐伸了伸手就勾到了。
唐衍清一转眼,却看到对方手腕处貌似有一圈白色的纱布。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珩清。唐是唐朝的唐,王行珩,三点水的清。”
唐、珩、清。这三个字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他身上。不会就是他吧?不可能,他看上去才17。
“你,什么时候考上的?”
“问这个干什么?”
“单纯好奇。”
“去年通过的笔试。”
陈家大公子陈苍庐多年形成的三观,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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