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追不上狂奔不止的马车,等到她找到马车的时候,谢怀臻早已不见踪影。车夫因失职早就逃了,其他随从或回薛府禀告此事,或是分散开来去找,而桑青看着几乎血流成河的御街,早已泣不成声,边哭边喊,好几次自己也险些被推倒踩踏,等到她终于找到马车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整个人颓然坐下,但随即她又立马擦干眼泪,跑去周边一个个找人问,终于问道谢怀臻可能的下落,连忙赶到医馆。
然后便看到奄奄一息昏迷在床的谢怀臻,还有一旁抱着孩子的厉平章,而她根本顾不上其他,扑到谢怀臻的床边就大哭起来:“小姐!”
孙大娘猛地吓了一跳,还以为谢怀臻没了气息,好在看见她还有呼吸的起伏,这才松了一口气,拉起跪在床边的桑青说:“你家小姐刚生产完,身子虚得很,你先让她休息片刻,养会儿精神。”
桑青这才抹了抹眼泪,回过神来:“小姐已经生了?”
“是个大胖小子!”
桑青看向一旁的厉平章,目光移到他的胸前才看到那个软乎乎的孩子,她欣喜若狂:“太好了,小姐和小少爷都没事!”
孙大娘欣慰一笑:“那还用说,我孙秀娘出手必定母子平安!”
桑青陷入欣喜一会儿就开始担忧起来,她看着厉平章,有些害怕却还是走到他面前说:“请……请把小少爷还给我……”
厉平章先前还纠结着怀里的烫手山芋,见桑青如此,赶紧交还给她,两人交接之时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传递什么绝世秘宝。
桑青仔细回忆奶娘照顾孩子的场景,小心翼翼地哄着孩子,然后看向厉平章道:“壮士的恩情,桑青感激不尽,不知道壮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改日必将登门拜谢。”
厉平章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桑青仔细打量了厉平章一眼,他虽然穿着玄色衣裳,但质地也是极好的,还有一些银丝绣成的图案隐藏在袖口和衣领,何况他相貌不凡,举手投足之间也看得出非富即贵。
厉平章见这里已无其他事情,便准备离开,却没有想到桑青叫住了他,跪下请求道:“桑青有个不情之请。事关我家小姐清誉,还请壮士对此事缄口不言。”
厉平章微微皱眉,当时事急从权,他也未曾考虑那么多,虽然现在京城的风气已开放不少,但他毕竟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来说,他出现在她生产之时确实有悖伦理规常。
“我应下了,你不必担心。”
桑青松了一口气,而厉平章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开。哄着怀里的孩子,桑青看向孙大娘,好生嘱咐了一番,孙大娘收下谢礼,答应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过了不久,前去薛府报信的药童带来了心急如焚的卢景喻等人,而她看见桑青怀里的孩子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薛家的……?”
“夫人,少夫人诞下了小少爷。”
卢景喻喜不自禁,在来之前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然后她连忙问起:“臻臻呢,臻臻怎么样了?”
桑青领着卢景喻来到谢怀臻床边,生产之后的她格外虚弱,好在桑青和孙大娘后来给她灌下了一些补汤,又擦洗了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她才恢复了点气色。卢景喻见谢怀臻还安好,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吩咐下一应事物,好生打赏了一应人等。
薛愈明和谢衍在贡院科考的时候虽然隐约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但考官巡查安抚后,也不做他想,等到终于从贡院出来,才发现御街上有一股弥漫不散的血腥味,街道砖缝里还有隐约的血迹,官兵来来回回地搬运伤残人士,这些秀才面面相觑,随后就变了脸色,他们的亲人和仆从先前就等在这里,那些伤残人士里可能就有他们,这地上的血或许就是他们的。
谢衍脸色十分难看,顾不上薛愈明,抢过突然出现的马,扔下一包银子就给了张皇失措的马匹主人,策马飞奔前往薛府。
或许是因为刚发生了那样的惨案,街道根本就没有人,谢衍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薛府,他不顾薛府人的阻拦,赶到了松涛院,见到了端着补汤的采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险些让采薇摔了手里的骨瓷碗。
“臻臻,臻臻她怎么样了?”
“少夫人她……她没事。”
谢衍顾不得放下悬着的心,大步踏入谢怀臻的房间,然后便看到桑青正在喂谢怀臻喝水,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扶着门框险些站不住。
“大哥,科考已经结束了?”
谢衍一步并做三步地赶到谢怀臻的面前,恨不得仔仔细细检查她有没有少了一根头发。
“我在贡院时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当时就很担心你,可我出了贡院,差点疯了。幸好你没事。”
桑青早已放下茶杯,一脸笑意地对谢衍说:“小姐没事,而且还顺利诞下了小少爷。”
谢衍对所谓的小少爷置若罔闻,而是看着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谢怀臻说:“你好好养着身子,瞧瞧这小脸白得。”
谢怀臻笑了笑,让桑青抱着孩子过来,然后便对谢衍说:“你就不好奇你的小外甥?”
谢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看向谢怀臻怀里的孩子,伸出手想要逗弄一番,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对谢怀臻说:“臻臻,没想到你已经做了母亲。无论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始终是你大哥,会一直站在你和孩子身边。”
谢怀臻被谢衍如此严肃的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觉得他有些过于一惊一乍了,便笑说:“是啊,大哥,你可说过要当大官好庇护我们母子的。不知道此番科举功名几何?”
“贡士自是不成问题,他日殿试必进士及第。”
见谢衍如此胸有成竹,谢怀臻自是不疑。
两人正闲话着,薛愈明已急匆匆赶到,见到谢怀臻,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如释负重:“臻臻,你辛苦了。”
谢衍冷眼看着薛愈明,桑青连忙扯着他的衣袖离开,可他却根本不为所动,桑青只能咬耳密语,他闻言皱眉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薛愈明握着谢怀臻有些发凉的手,心疼道:“方才我刚出贡院,担心你有不测,幸而若安告诉我,你们母子平安。”
当时谢怀臻昏迷着回到了薛家,估计是卢景喻让薛愈明的另一名书童守在外面告知他这个消息,只是卢景喻还来不及告诉薛愈明他的书童若彦已经伤重不治。
想到那一场动乱,谢怀臻还心有余悸,而看到摇篮的孩子,她心下宽慰,对薛愈明说:“我们无碍,你还没有看过我们的孩子。”
薛愈明这才把目光对向放在床边摇篮里的孩子,随后对谢怀臻说:“我们的孩子很好,不过你更重要。”
说完,便把谢怀臻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养了好几日,谢怀臻恢复了不少——薛府几乎把所有名贵的药材搜罗过来,而谢衍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大夫都送到他面前,何况她还有个神通广大的二哥送来的不少好东西。
老祖宗即便腿脚不便,还是来看了谢怀臻好几次,对孩子也是爱不释手,卢景喻脸上的喜色更是从没有消散过,薛益松也一扫之前的颓然,整个薛府弥漫着别样的喜气。
谢衍却始终眉头紧皱,京城发生这么大的动乱,为何却没有一点风声?这些天谢家名下的医馆药铺不知道都收留了多少那次动乱受伤的人,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是有一匹疯马闯入人群,惊扰了大量的人和马车,整个御街瞬时失控,人仰马翻,结果导致严重。
京兆府派官兵协助动乱的停息,也派人安置了不少受伤的人,安抚丧生之人的家属,但对此事却迟迟没有下文。
谢衍曾尝试去拜谒苏易清,但他却以需要避嫌为由拒绝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妹妹险些在这场动乱之中丧生,谢衍后怕又愤怒,而看到那些悲痛拒绝的亡者家属,他更是悲从中来——虽然他现在无权无职,但总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拦住薛愈明,谢衍道:“此次动乱,你怎么看?”
薛愈明皱眉,却还是耐心回答说:“兴许只是意外罢了。”
“当街纵马是意外?”谢衍冷哼,“只怕纵马那人身份非凡。”
“既然你已猜到,那便就此收手。”
“收手?和你一样明哲保身么?”谢衍冷眼看着薛愈明说,“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心可真冷,那可是一条条人命!薛愈明,死的人里还有和你自小长大的书童!”
“谢衍,我如何不知,又如何不想为他们讨个公道,可我们能做什么?”薛愈明失去了自己一贯的冷静自持,“以卵击石吗?谢家有圣上恩泽,自然可以无所顾忌,可薛家,我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你就这样冷眼旁观?”谢衍冷笑道,“如果臻臻在这场意外中丧生了呢?薛愈明,你也打算这样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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