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孙坚好像又要不行了, 他的手下们心急如焚,一窝蜂地涌上去。
“主公!坚持住啊主公!”
“药呢?快把药端过来!”
“来人!速速去请华神医!”
华佗“……”老夫就在这儿呢,但凡你们回头看一眼啊?
“不要吵!听我的!都散开别围在榻边!”吕昭深吸一口气, 厉声喝道, “破虏将军!稳住!跟我的指示走!”
孙坚双手捂住胸口,眼神涣散, 呆滞地望向吕昭, 在晕与不晕之间摇摆不定。
“深呼吸……慢点……哎好, ”吕昭笑容仁慈,周身泛着一圈柔和的圣光,语气平缓温和, 充满鼓励的意味, “吸气……呼气……好, 再来一遍……”
华佗的神色一言难尽, 他看看吕昭, 又看看孙坚, 不住地摇头叹息。
光听动静还以为破虏将军在这儿难产呢。
几个深呼吸之后, 孙坚好歹是撑住了, 周围人纷纷松了口气。
“我是谁?”吕昭盯着孙坚的眼睛问, “我父亲呢?”
“湖、湖阳君。”孙坚艰难地回答,“奋、奋武将军。”
看来是没事了。吕昭很满意,“好,那我继续——”
周围人纷纷使眼色,小祖宗哎!求求了!您可悠着点吧!
用了我的药,想死都难, 一点点刺激而已, 不用害怕啦。
吕昭只当看不见, 从容不迫地续上了刚才的话题“——我父轻车简从,仅携带百余人,不日便将抵达襄阳,他此番前来,是为解决争端,调停矛盾,说服您与刘荆州暂且罢手言和……”
五天之前吕昭说这话,孙坚方的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来故意挑事的,但时过境迁,现在她说这话,明显是在给孙坚砌台阶。
只是……
“百、百余人?”孙坚气儿喘得不太匀,说话断断续续的。
“您也知道,人太多走路就慢。”吕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父性急,等不得。”
孙坚悄悄松了口气,心想性急好,性急好啊!
如此一来,这父女俩汇合后,总共才五六千人,单独拎出来数量并不算多,但若随机选边站,再加上吕布的身份,对刘表和孙坚任意一方来说,都是颇有分量的助力。
孙坚认真思索该如何说服吕昭站在他这边。他觉得自己的赢面还是很大的,否则吕昭大可以坐视他死亡,再把并州军开进南阳,从容吞掉他的残部。
她没有这样做,别管是忌惮袁术,还是别有所图,至少说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聪明的脑筋刚开动一圈,孙坚就听到吕昭用随意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剩余部队跟在他后头,慢慢行进。反正一般也用不上他们,走得慢就走得慢吧。”
孙坚“………”不还是都来了吗?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他又要窒息了。
“还未感谢君侯救我性命……”孙坚想了想,挣扎着坐起来,试图拜谢吕昭。
“您太客气了,可千万别乱动,当心伤口崩开。”吕昭赶忙推拒。
祖茂等人凑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孙坚按回床上。
“……我冒昧一问,”孙坚坚持要把话说完,“奋武将军入南阳,究竟所为何事?”
吕昭微微睁大眼睛,神色颇为诧异,好像不理解孙坚为什么要问已有答案的问题,但她还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解决争端,调停矛盾,说服您与刘荆州暂且罢手言和。”
调停矛盾需要带这么多人吗?孙坚欲言又止,心想这行为看起来真的很像趁机捡漏的……
不是孙坚小心眼,而是这年头的傻白甜都已经死绝了。
吕昭要是知道孙坚的想法,肯定会微笑着回答当然需要。
天子诏书是个非常好用的道具,但想让它发挥作用,是需要前置条件的。
如果吕布背后没有两万并州军当后盾,他就是捧着十张、一百张、一千张诏书,也不过是无用的废纸罢了,根本不会有人将他放在眼里,更别说愿意听他的话了。
反正不管孙坚如何旁敲侧击,吕昭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
感觉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她结束话题,起身告辞,临走前再次关切地嘱咐孙坚要好好休息。
孙坚头痛欲裂,还得强撑着笑脸目送吕昭离开,确认她走远后,他赶紧吩咐侍从关好门,与祖茂等人商议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吕昭走时,华佗也识趣地告辞,跟着一起出来了。
吕昭想了想,又取出一瓶药交给他。
华佗挑了挑眉,“君侯之前不是说只剩下最后一瓶了吗?”
“这是另外的,效果主要是加速术后恢复。”吕昭笑道,“还跟上瓶一样,您要是能复原出配方,配方就送您。”
华佗疯狂心动的同时,隐隐感觉前方埋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他随口开了个玩笑“所以这也是丢了配方的祖传秘药?”
吕昭的笑容意味深长,“没错。”
华佗“……”您还真是丢三落四,祖宗就没托梦谴责过吗?
“咳,容老朽问一句,”华佗试探地问,“像这种药,您家还有多少啊?”
吕昭开始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一,二,三……
最后她在华佗怀里堆了一小捧药,共十份,有的是瓶,有的是罐,有的是盒。
华佗“………”
“带太多东西出门不方便,就随手装了几个应急的。”吕昭轻描淡写地说。
这一刻,华佗忽然微妙地理解了孙坚为何会差点儿晕过去。
在华佗无比渴望的注视下,吕昭将瓶瓶罐罐们收回袖子里,施施然走了。
她说她还得想办法给刘表送请帖,就不打扰神医钻研医术了。
华佗确信了,吕昭就是在钓鱼。
可这鱼饵真真对了他的喜好,令他只尝过一口,便馋得日思夜想,抓心挠肝。
华佗长叹一声,握紧瓶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渴望,决定先把手头这两瓶药研究透彻再说。
孙坚已经用生命验证过金创药的含金量了,如果能把那药复原出来,确如吕昭所言,是造福苍生的大好事。
给华佗眼前吊上一根鲜美的胡萝卜,确保这位大神短时间内不会忽然消失去云游四方后,吕昭暂且放下招揽神医的事,转而全心应对即将发生的议和事件。
情况是这样的——
来襄阳前,荀攸派貂蝉给吕布送信,提出的建议是扼守通往荆州和豫州的通道,暂且按兵不动,充当吕昭背后的威慑,令她在荆州行动更加方便。
才过去三天,吕昭就收到了吕布入南阳的消息,从时间上看这封军报要早于荀攸的信,意味着吕布那边得知了某件事,权衡利弊后,认为此时进入南阳收益更大,便当机立断,全军开拔。
到底是什么事,贾诩在信中写明了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在豫州协助袁术对抗袁绍的手下,双方激战时,公孙越被流矢射中身亡。公孙瓒闻讯,勃然大怒,当即宣布要为弟弟报仇,迅速点兵入侵冀州渤海郡,暂时驻扎在磐河。
袁绍刚从韩馥手里骗走冀州不久,根基未稳,如果不管公孙瓒,很快就会被他从后方一点点蚕食根据地。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盘当然不能吐出去,袁绍无奈地决定放弃其他战场,集中全部的精力,优先对付公孙瓒。
南阳的局势从一开始的袁绍、刘表、袁术、公孙瓒四家博弈,到袁绍、刘表虎视眈眈,孙坚岌岌可危,又经过一系列的变化,最终定格的局面是,刘表和孙坚死斗,双方都人困马乏之际,路过了一只很可能会趁虚而入的吕布。
孙坚围困刘表将近一个月,刘表躲在城里,咬咬牙还能忍;
吕布来了再围困刘表一个月,刘表真的会受不了,城内粮草要不够吃啦!人快饿死啦!
即使黄祖能搬回救兵,刘表也不想继续打了。连打两场太要命,而且再打下去,就赶不上今年秋天的播种了,明年开春粮食紧缺怎么办?
这时候再跟刘表提借道,他不会质疑吕布的要求是真是假,只会迫切地希望是真的,然后当场同意,敲锣打鼓把人送走。
吕昭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和平借道失败,最后还是得诉诸武力。
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架,尤其是打襄阳这么难啃的城市,终究有些吃亏。
现在好了,唯一的忧虑迎刃而解。
吕昭召集所有人来开会,商量该怎么给刘表写信。
说是所有人,其实只有她、张辽和荀攸。
吕昭左看右看,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悲惨的月光族,手头只剩下两百块,她把这两百摸来摸去,怎么算计都不够花,恨不得一张能撕开当成两张使。
“公达,此事还得麻烦你。”吕昭捏了捏眉心,用诚恳的目光望着荀攸。
她只给贾诩写过画饼信,并没有积累太多有用的经验。
“君侯言重了,此乃攸分内之事。”荀攸慢吞吞地说,“您想好要怎么送信了吗?”
刘表即使有心和谈,也不敢贸然打开城门放信使入内,万一后面埋伏着一堆人,趁机哗啦啦涌进来怎么办?
他说话的风格怎么逐渐向我蝉姐靠拢了?这个疑问在吕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回答“简单,路边逮只鸟,绑它腿上让它送过去。”
荀攸“……”看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您的脑子有时候也挺天马行空的。
“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吕昭微微一笑,“你写就是了,等会儿就让你见识一下。”
抱着满肚子的怀疑,荀攸很快写完了信,吕昭小心地将纸叠成方块,装进一只小荷包里,用手指勾着荷包,走出营帐。
张辽和荀攸跟在后面,看吕昭转了一圈,停在一条小溪前。她把手指置于唇畔,吹了一串绵长清脆的哨子。
起初毫无动静。就在张辽试图说点什么为吕昭挽回尊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叫声由远及近,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鸟儿们扑扇着翅膀从四面八方飞来,在吕昭头顶汇聚盘旋。
荀攸和张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两人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擅长御兽之人在对某些种类的鸟雀进行长期训练后,确实能使其对特定的指令产生反应。
但如此大规模地指挥山间野生飞鸟……闻所未闻!
“怎么来了这么多?”吕昭也有点惊讶,“一只就够啦,谁帮我送封信?要体型大一点的。”
鸟叫声此起彼伏,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只黑漆漆的大乌鸦收拢翅膀,乖巧地落在吕昭的掌心中,一双亮晶晶的小黑豆眼转来转去。
吕昭把小荷包挂在乌鸦的腿上,轻轻揉了揉它圆乎乎的脑袋,叮嘱道“送去襄阳城,交给……嗯,让你辨认特定的人,是不是过于难为鸦?这样吧,你直接飞到城墙上,把荷包随便扔给一个守城的士兵就行。”
乌鸦呱呱叫了两声,拍打翅膀飞走了。
吕昭又吹了串频率不同的哨子,鸟儿们才渐渐散去。
搞定,收工!
“接下来就等刘荆州的回复了。”吕昭一手一下,分别拍了拍荀攸和张辽的肩膀,“看到了吧?我没骗你们吧?好啦别发呆,回去了。”
荀攸如梦初醒,他定定神,快步跟上吕昭,谨慎地询问“君侯,那些鸟是您之前训练好的吗?”
“你猜?”吕昭背对着荀攸,嘴角勾起,笑容意味深长。
你觉得是就是,我不反驳,也不解释,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听到侍从慌慌张张跑来汇报,说有一只大乌鸦送来了奋武将军的请帖时,刘表揉揉耳朵,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了严重问题。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吧?!
在刘表怀疑的注视下,侍从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只空荷包和一张写满俊秀小字的白纸,然后他详细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
“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刘表对此嗤之以鼻。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目光在落款上略一停顿。
奋武将军印,确实是吕布的印鉴。
这煞星怎么来荆州了?也没人拦他一下?难道冀州有变?
刘表捏着荷包的手不自觉地收拢,他在襄阳城被困太久了,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吕奉先信中所言为真,我确实该走一趟。
可就怕他别有所图,这其实是场鸿门宴……
刘表陷入了纠结中,眼神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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