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蕤死后、袁术没到之前,  孙贲暂时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这位将军执行了老命令——坚守不出,加强巡逻,防止敌人再度袭营。

    对于这项决策,  大部分士兵都暗暗表示赞同。能好好活着过日子,  谁会乐意去打仗啊?喜欢拿着刀在战场上拼杀的才是异类。

    孙贲坚守,  吕昭也没再搞毁人心态的夜袭行动,双方达成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就在士兵们被难得安逸的环境影响,甚至产生了“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错觉时,代表战争的肃杀气氛再度席卷而来,  很轻易地就打碎了虚假的平和,  形势变得比之前更加严肃紧张。

    传令官们骑着马在各个营地间往来,  将下级军官头目召集起来,大声传达着最高领导袁术的指示——全军开拔,  进攻舞阴,  不惜一切代价,  必须拿下那座城。

    “南阳富得流油,  你们都是见识过的!”某个什长这样对自己负责的士兵们说,  “袁公已经允许了,  我们进城之后,只要有看上的东西,都可以随意抢来!”

    士兵们闻言,  双眼诚实地亮了起来。

    战争能给身居高位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利益,  但这些利益朝下逐级传递时,  每一层都要被盘剥走一部分,  如此层层削减,  传到最底层的士兵手里时,  所剩的只有少得可怜的金钱与粮食,  若能碰上个宽仁一些的主君,或许能捞个小官当当。

    这些在大人物眼中微不足道的战利品,对普通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能改善他们和家人的生活,运气好了还能使他们跨越阶级——尽管只是成为最低级的小吏。

    从上司手指缝中漏下的战利品永远不够,比起焦急地等待分配,被允许自己去抢,更令他们感到兴奋与快乐。

    不乐意打仗和喜欢抢劫是完全不冲突的两件事。

    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袁术还下令提升所有士兵的伙食质量,厨师们在空地上架起大釜炖肉,每人都分到了足量的饼子、饭团,以及一碗散发着浓郁肉香的热汤。

    吃饱喝足后,士兵们领了全新的武器,穿上结实的铠甲,朝着舞阴县进发。

    东方既白,旭日初升,袁术的先锋渡过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抵达了既定的战场。

    赶了一夜的路,他们竟然不觉得有多困倦,反而相当精神。

    可能是肉汤和抢劫的双重作用在激励着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清晨的河畔笼罩着一层淡薄的雾,微风拂过,雾气逐渐散开,露出了列队整齐的并州军。

    双方打了个照面,没有通常情况下会出现的叫阵行为,更别说单挑了,战鼓一响,两边的士兵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冲出堤坝,朝着对方席卷而去。

    盾牌在前方保护着弓箭手,接敌之前尽可能射出更多的箭簇杀伤敌方。但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弓箭手的作用就很有限了,为了防止等下误伤友军,他们向后撤退,换上了手持超长|枪、身披铠甲的重型步兵。随着传令官的号令,这些步兵几乎同时将长矛朝前方刺出,整个方阵被防御得宛如一只大型刺猬。

    两侧的骑兵也发起了冲锋,张辽一马当先,手持沉重的铁槊,抡起来发出可怕的“呼呼”声,他就这样英勇无畏地撞入敌军内,试图将敌方的阵型撕开一道裂口,带着骑兵从后方包抄过去,将敌军彻底切断。

    但张辽的冲锋很快遭遇了阻碍,势头减缓,好似陷入了柔软的流沙滩。敌军以密集结阵的长|枪兵应对,同时也派出了一支骑兵来抵抗。

    袁术的骑兵虽然整体拉胯,之前的战斗力跟仪仗队差不多,但他确实有这个兵种。毕竟他很擅长对治下的民众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也擅长薅士族的羊毛,如此聚敛而来的财富非常可观,够他秉承着“别人有我也要有

    ”的原则,组建一支骑兵装点门面。

    赵云和白马义从还在时,袁术的骑兵交由赵云统领。出于同盟之间的道义,也可能是受不了友军在战场上拖后腿的行为,赵云帮忙训练了一下。

    子龙将军的特训卓有成效,他走之后,这支骑兵就跟集体猛灌了一吨金坷垃似的,战斗力发生了质的飞跃——跟以前的他们相比——拉到战场上,也能打得有模有样了。

    袁术对此非常满意,将骑兵交给孙贲,要求他务必挡住并州铁骑的冲锋。

    肩负着重大责任的孙贲也一马当先,瞄准张辽迎上去,试图将他拦在下一个步兵方阵之外。

    他不身先士卒不行,除了他,根本无人能挡住张辽。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打赢张辽的把握,但袁术已经下了命令,他除了硬着头皮上,还有什么办法呢?

    两把马槊在空中相撞,发出沉重的声响,反弹的力度震得人手腕发麻。

    张辽面沉如水,迅速抽回武器,顺手扫开几个被挤到他马前的步兵,对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毫不在意,双眼中像藏着准星一般,专注地锁定孙贲,随后再度蓄力进攻。

    几下之后孙贲明显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管是对敌的反应与出招的速度,还是瞬间爆发的力量,张辽都远远超过他,甚至就连张辽骑的那匹白马都无比凶残,只要能找到机会,就直起上半身,狠狠踹他的马,把他的马踹得连连后退,只想逃走,却被马嚼子硬生生控制着留在原地,只能不停地、烦躁地尥蹶子,同时发出恐惧的嘶鸣。

    “干得好!”张辽还大声笑着夸他的马,完全不介意有几次那匹浑身纯白无一丝杂色的马激动得差点儿把他也颠下去。

    真是个疯子,孙贲憋屈地想,人疯,养的马也疯。

    话说回来,只有一个张文远也就算了,这帮骑兵是怎么做到人人都能边骑马边使用长|枪|长槊厮杀、还不会从马背上掉下去的?他们可都双手离开缰绳了啊!

    怀抱着这样的困惑,孙贲的视线扫过四周,注意到并州骑兵们的脚下踩着对奇怪的东西。

    他眯起眼睛:就是那个玩意儿支撑住了他们的身体吗?

    “竟然敢走神?”

    冰冷的锋刃裹挟着凌厉的风迎面刺来,风中散开浓郁的血腥气。孙贲凭借对危险的直觉奋力朝右侧摆头,勉强躲过了张辽的马槊。

    他感觉脸颊上先是一凉,紧接着烧了起来,火辣辣的,不用摸就知道受伤了。

    希望伤口别太深,孙贲想,万一破相没救,等回了家,夫人该嫌弃我了……

    他很快将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专心投入到与张辽的对抗中。

    在两人交战的不远处,有人借着乱局的遮掩,双手弯弓,箭尖随着两人的身影不断地调整位置。

    “啧,”那人不满地嘟哝着,“孙伯阳你倒是往后点啊……要不直接把你俩穿一串了算了?”

    吕昭向来都是身先士卒的,但这一次她没有率军冲锋,而是留在了早就搭建好的指挥用的高台上,眺望战场,总揽全局。

    这并非简单的奇袭,而是决战,局势瞬息万变,如果主将也加入其中,很难及时觉察到情况的变化,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她下场的时候,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郭嘉裹着厚厚的外衣站在吕昭身旁观战,两只手都藏在衣服里,一点儿不露出来,缩得像个圆滚滚的球。

    “这天气你还怕冷?”吕昭看了看郭嘉,又看了看自己。她觉得自己穿得没问题,那定然就是郭嘉有问题。

    想到正史上的郭嘉死得非常早,吕昭瞬间警觉起来,决定回去后给他把把脉,有病治病,没病多吃保健品。

    幸亏脑

    白金和钙片还没送出去……对不起了王司徒,您老天天996,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少吃点也没什么吧?

    “早上凉嘛。”郭嘉笑眯眯地说,迅速岔开话题,“敌军两翼动了,在朝中军收缩。”

    “他们扛不住我的骑兵,只能努努力试图打穿我的步兵了。”吕昭完全不觉得意外,她挥了挥旗子,命令主力部队朝敌方右侧集中,支援张辽,攻击薄弱部位。

    传令官领命而去。

    他们整体人数比敌方少得多,想要把敌方整个包围起来是不可能的,而且一旦意识到自己陷入绝境,敌人反而有可能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拼力反杀。

    不如围住三面,留下一条逃生的通路,借此将敌人赶向确定的位置。

    此即为《孙子兵法》中“围师必阙”的道理。

    随着命令的传达,并州军有序地调动着,就像牧羊犬驱赶羊群那样,一点点驱赶着敌军。

    兵器碰撞的声音、士兵们的嘶吼杂糅在一起,于丘陵间不断回荡。殷红的鲜血流淌而下,浸透泥土,汇入水中,从远方吹来的风把浓郁血腥气送往各处,空气中盈满了令人作呕的甜腥。

    战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根本看不清谁是谁,郭嘉睁大眼睛盯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开始根据我军与敌军不同的服装颜色,把军阵想象成一个个色块,在脑海中推演色块互相厮杀的结果。

    但吕昭一直在专注地观察着,看她认真的神色,郭嘉莫名有种她能看清每一个人的感觉。

    这感觉很快就应验了。

    吕昭忽然挑了挑眉,把张辽留下的其中一个护卫转成背对她的模样,取下了他背着的长弓。

    开战前吕昭特意叮嘱护卫带上这把弓,说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弓造型简单,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品,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亲自上手试过的行家都能明白,这是把常人难以拉开的重弓。

    但即使是重弓,也很难对战场上的任何一人造成严重的损伤。

    这个年代的弓箭有效射程大约是一百米,超过这个距离,威力跟毛毛雨差不多,只是看着唬人。他们现在站在指挥高台上,距离战场中心有多远?二百步?三百步?五百步?

    护卫们互相看看,无人敢贸然开口劝阻,说不定吕昭只是手痒了,想随意拉拉弓呢?无伤大雅的举动,他们何必多嘴。

    吕昭缓慢地呼吸,双臂逐渐发力,很轻松就拉开了弓。她不断调试着箭尖的朝向,似乎在瞄准。

    郭嘉把手搭在眉上,认真眺望一番,仍然感觉看谁都是一个样。他好奇地问:“您这是想|射|谁?”

    “不认识。”吕昭回答,“但他打算对文远放冷箭,我得阻止一下。”

    ……你是真的能看到吗?!郭嘉微微一惊,“在哪儿呢?”

    吕昭刚想说“两点钟方向”,忽然意识到郭嘉应该听不懂,到嘴边的话停顿片刻,改为:“东北方向,河边芦苇丛旁,我现在指的位置。”

    她校准方位,不再动了,只有拉弓弦的手又略微往后拽了拽。

    “君侯,”护卫忍不住道,“距离太远了,即使能命中……”

    吕昭没吭声,不是不想搭理,而是完全听不到了。她的视野中只剩下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皱着眉,脸上的透着烦躁的神情,挽弓的手左右挪动,估计是怎么也瞄不准。

    一抹无形的风从吕昭的指尖流泻而出,裹住弓弦,然后缠上箭尾端的羽翎,缓慢地旋转。

    这把弓是系统出品的冷兵器,材料与制造工艺都很特殊,甚至能承受数吨的冲击而不断裂。

    最关键的是可以被附魔。

    当风盈满时,吕昭松开手,在绵长的嗡鸣声中,羽箭离弦,被风裹挟着送入战场。

    它穿过厮杀的人群,路过碰撞的兵器,超过狂奔的战马……最后它分开随风摇曳的芦苇丛,准确命中目标!

    “啧,射偏了,”吕昭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没死。”

    好久没试过给什么东西附魔,风元素加的有一点点多。

    对计量把控的精准度下降了,这不行,看来以后得多多练习。

    大家也不知道吕昭是真的射偏了,还是压根儿就没射中,他们根本看不见。但主帅都那样说了,他们也只好跟着附和一下。

    陈兰正打算松手,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支箭,刁钻地避开覆在他身上的铠甲,钻入缝隙中,深深扎进他肩膀上的肉里。

    他痛得大叫起来,再也控不住弓箭,忍不住松了手,随后回弹的弓弦直直打在他脸上,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将军!将军!”

    护卫们一窝蜂地迎上去,七手八脚地扶起陈兰。

    动静有点大,有个靠近芦苇丛的并州军敏锐地发现了这场小小的骚乱,他定睛一看,随即大叫起来:“这儿有埋伏!兄弟们快来!”

    听到呼唤,几个小队迅速朝着芦苇丛靠拢。

    陈兰骂了一声,尽管脑袋还痛得难受,眼前晕得一阵阵发黑,他还是咬紧牙关,赶紧指挥手下仓促交战。

    这一点动静随着两军的交战而不断扩大,最终令指挥台上的人觉察到了。

    “陈兰在做什么?”袁术面色不善,“不是让他尽量隐蔽,等待我的命令吗?”

    那本来是他精心安排好的奇兵,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发现了。

    “许是被敌军无意间看到了。”杨弘赶紧帮着说话。

    “这点事都办不好……算了!”袁术冷哼一声,“命令左军前去支援,同时右翼往后包抄。那小妇人的兵力远远少于我,肯定会尝试集中攻破一点!等他们都扎堆了,就给他们围上!”

    “是!”传令兵大声回答道。

    “令右军朝着那边集中。”吕昭把弓扔给护卫,另取了一杆长|枪,握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便朝着台下走去,“给城里发信号,让他们做好准备,等一下我会将敌军赶到预定的地点去。”

    走了两步,吕昭想起什么,把令旗递给郭嘉,“随机应变的事就交给你了,军师。”

    郭嘉抱着旗子,郑重其事地行礼,“请您放心,嘉定不负所托。”

    “您至少穿一副铠甲啊。”护卫们追在吕昭身后,愁眉苦脸地劝道。

    “不穿,麻烦,影响我发挥。”吕昭笑着摆了摆手,“自己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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