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焉去世后, 益州瘟疫肆虐,内部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刘表及时切断了荆州通往益州的水路, 张鲁那边反应慢了点,但好在吕布去得快,该封锁封锁, 该治病治病, 疫情好歹没随着逃难的流民蔓延到全国各地。
但荆州和汉中先后封锁关卡,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这个年代讯通不发达, 传递消息基本靠人力。而益州地处神州西南部, 北边是秦岭,南边是云贵高原, 西边是青藏高原, 东边是巫山等一系列挨挨挤挤的山脉,总之四面环山,整体被严严实实地框起来,想要出发去中原, 只能走长江水路, 或有限的几条被先人开凿的蜀道。
著名诗人李白曾写过一首千古传诵的名篇《蜀道难》, 开头便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由此可见即使到了唐代, 路还是很难走, 汉代就更不用提了, 关卡一封, 普通人基本就被堵死在益州内了, 人出不去, 消息自然也出不去,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州渐渐成了一个信息黑箱,没人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吕布下一步的计划是整顿人马,出兵益州,平定由刘琮掀起的动乱。打仗前必须先得了解当地的情况,比如驻军多少,守将是谁,在哪儿布防等等。益州这个信息黑箱的状态令人头痛,吕布与贾诩、荀攸商议后,决定派出一些经验丰富的斥候伪装成普通的逃难百姓,混进去调查一番。
转眼十天过去,斥候们没有一个回来,考虑到蜀地崎岖难行的山路,他们如果没遭遇意外,多半是还在赶路呢,着急也没用,等着呗。
吕布这边在努力变着花样打探情报,刘表那边则是直接躺平了。
刘表自觉躺得情有可原,他是荆州牧,又不是益州牧,说句薄凉的话,益州内就算人死绝了,又与他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挺馋益州的,但眼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没打理清楚呢,哪儿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可麻烦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多数时候,它们会主动找上门。
刘表好不容易拉下脸朝吕昭借了一批粮食应急——为此他还把大儿子赔进去了,刘琦被他派去南阳给荀彧打工——货还没收到,就出事了,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领着手下凶残的土匪们,在竟陵附近把粮食带船囫囵个给劫走了,连一粒种子壳都没给他剩下。
听闻消息,刘表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怒,而是难以置信。
辖制不了南阳郡也就算了,他实在是打不过吕昭,连袁术都被赶走了呢,他不是最丢人的;
管不着武陵郡、长沙郡、桂阳郡和零陵郡也没什么,离得偏远,交通不畅,文化水平不发达,农业也一般般,先放着让他们野蛮生长吧;
可是南郡和江夏郡是这一年来他重点治理的区域,经过数轮清扫,打掉无数宗贼,处理了大大小小的黄巾余孽,他以为至少这两郡已经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结果现实猝不及防跳出来,狠狠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如果连家门口的地盘都管不好,这个荆州牧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刘表下令彻查,手下人折腾好几天,总算是查清了匪徒的身份。
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劫完粮船后仍然保持着高调的行事作风,看起来很像是故意挑衅。
关于匪徒的资料,刘表命手下整理了一份,派信使去汝南时一并带了过去,现在就摆在吕昭的案头,被她慢条斯理地阅读着。
甘宁,字兴霸,祖籍南阳,客居于巴郡临江。
吕昭:祖籍南阳,这不巧了吗这不是?南阳现在可是我的地盘!
甘宁年轻时是混江湖的,纠集一帮不务正业的街溜子们到处胡作非为,抢劫来往船只。郡内官员如果对他真诚,他就倾心回报,如果表现出一点怠
慢,他就会放任手下劫掠对方,甚至将其杀害,性格特点相当鲜明,是个非常难搞的刺头。
年纪稍长一些后,可能是忽然开窍了,甘宁不再像以前那样祸害地方,转而认真读书,钻研学问,想走仕途进入官场。
靠着以前积累下来的人脉,他从计掾干起,而后慢慢升为蜀地的郡丞。
吕昭:蜀地啊,我们家公达可是朝廷任命的正牌蜀地太守,只是刘琮那小兔崽子造反把路堵了,导致公达一直没法上任。这算什么?这算命中注定的缘分!你小子注定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剩下的情报都是在具体描述甘宁如何组织抢劫活动,谁跟他有仇,谁跟他有恩等等,吕昭快速浏览一遍,记下不算太复杂的人物关系,把资料随手递给郭嘉等人观看,转而向信使认真询问:“就这些?”
信使点点头。
“那不对啊,”吕昭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从你们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他这几年已经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官当得也不错呢。”
当着当着官,忽然又重拾老本行做起了贼,这其中怎么看都充满了隐情。
信使倒是没想那么多,他陪笑道:“说不定是本性难移呢?”
“即使是本性难移,也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郭嘉慢条斯理地说,“一个益州蜀地郡丞,去荆州江夏郡抢粮食,跑得够远啊。”
这个问题其实信使也觉得怪异,但他实在回答不上来,只好继续尬笑。
“感觉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王粲用刚好能被所有人听清楚的声音嘀咕着。
陈群虽然觉得王粲这句明显的阴阳怪气有些失礼,但也认同他讲的是实话。
你家使君向我们女郎借粮,女郎借了,粮食给你们送过去了,出事的区域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无论怎么盘算,责任都落不到我们头上,你现在跑过来把粮食被劫的消息告诉我们,是想得到这样的答复呢?
被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神盯着,信使开始背后冒冷汗了。
吕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将信使安抚一番,哄去驿馆等消息。
信使告辞离去后,吕昭脸上挂着的招牌营业笑容瞬间消失了,她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眼神若有所思,“诸位怎么看?”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就像王粲说的那样,钱货两讫,之后的事他们根本不需要管。
“此事或许与益州局势息息相关,”陈群试着揣摩吕昭的心思,斟酌一番,回答道,“应当遣人去调查一番。”
吕布即将攻打益州,此时任何与益州有关的情报对他们来说都很有用,毕竟消息太稀少了。
“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劫走大批粮草,有点本事。”孙策评价道。
郭嘉在之前的讨论中就很沉默,此时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内容却奇奇怪怪没头没尾,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吕昭,双手交握行礼,目光真诚,“恳请女郎带嘉一同前往。”
吕昭的表情有一瞬间是裂开的。
看出来了别吭声啊!你不会私下偷偷来找我吗!悄悄地进村打枪滴不要!直接爆出来了咱们还能走得了吗?
其他人:“???”
“长文言之有理,”吕昭盯着郭嘉,用力磨了磨牙,迅速整理好表情,又挂上了营业假笑,“确实该查一查,我决定亲自前去。”
其他人:“………”
陈群回过神,率先反对道:“区区小事,哪至于劳烦您出面?”
“不小了,”吕昭不动声色地切换了一下语气,尾音稍微拉长,导致听起来总有种微妙的阴阳怪气感,“虽说事不出在南阳,可他劫的毕竟是我送去的粮食,也算是打了我的脸。”
陈群闻言,顿
时陷入沉默中,他想起之前郭嘉的那句话,忽然明白了吕昭的意思,虽然仍认为此举并不妥当,但也没再继续劝。
孙策主动请缨,表示荆州他比较熟悉,如果吕昭愿意派他前往,他必定亲手把甘宁抓住压到她面前,到时候是清蒸红烧还是醋溜,都是吕昭说了算。
吕昭打量着孙策的脸,心想人这么帅,怎么就不能跟我对接一下脑回路呢?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对接,比如我们都对甘宁本人挺感兴趣的,想把他抓过来人尽其才。
最后是张辽,他干脆复制粘贴了郭嘉的话,支持吕昭出门,但请求带上他。
唯有王粲坚持初心,认为吕昭不该亲自去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王粲反对的重点是安全问题。
还是那句老生常谈、念叨出茧子的古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吕昭虽然不是南阳、汝南的太守,但她总揽二郡一切事务,也就差个头衔了,再加上是吕布唯一的继承人,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为了两地安定,为了吕布能安心在外征战,她不能出事,也出不起事。
“……稍有差池,南阳先不提,汝南的士族们必有异动,他们本就不是真心归附的,”王粲道,“届时——”
王粲的声音突然顿住。
吕昭单手托腮,注视王粲好半天了,一直认认真真地听他讲,此时终于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届时?”
“您……您是想趁此机会……”王粲恍然大悟。
吕昭竖起手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打断王粲的猜测,“嘘,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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