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不信?”老头子来了精神。“也是,人总不信未见未知之事,以为自己所知即乃世间道理。也就是老头子我在,有办法让你信。”说罢,从袖口里掏出只巴掌小鼎,又往褡裢内摸索一阵,取出几片豆绿晶石与若干铁片塞入鼎中,右手运气起势竟无端催发出炎火。
“白小兄弟看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仙人迹。莫老接下来便要炼器了!”白十八颔首,一天内见了太多奇事,竟已觉着理所当然,只些微在意那六圣名头,从前竟在何处听过。
莫边渡随意一掷,鼎随双手操持而浮空飞转,他道:“圣阁炼器之道,由力牧一脉传法光大,暗合星辰循轨至理。例如,余做此小玩意儿,查人骨,辨年岁,便依斗木獬法划木气,以用其司斛斗升合秤尺之理。”言罢,鼎盖自开落下一透光黑紫圭尺。
“白小子,这小玩物便赠予你作见面礼了。只需将尺上空陷处照人,便可知其岁数。”
丁老头一摆袖,圭尺便落在白十八头上,十八疼痛,又怕摔碎了忙不迭接住。“好痛!!!啊啊啊臭老头子可恶极了,这便查验是否哄骗于我!等着!”
丁、莫二人顿时大笑起来,玉钟盖里便充斥了快活气。白十八拿尺子自照手臂,尺上竟浮现金字“一十六”,乃大惊,心中已是信了。于是照莫霞明,浮字“四十七”,又照莫边渡,见着字却倏地结舌:“老头子...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余方才已有言,要你知那百岁千岁乃世间真实,可有半句虚言?”
“唔....没...这这...老头子你竟真一百四十余岁?怎的看上去不过五六十模样?!”
莫头儿笑眯眯抢白:“这便是修行好处。言归正传,方才提及修行种种路如儒、道,依惯习称之为正法。正法修行至登堂入室便可得气韵绕身,不论罡风、雷电、佛光、文气或是其他气韵,凡由正法得皆可称鸿气,以示正道诸法同气一心,无分你我共抗妖异。”
“说来惭愧,发觉世间修行路断后,六圣与诸修行地相约共抗妖异,毕竟独木难支。可惜千年过去,或香火零落,或闭关不出,或争名逐利,哼!更有甚者倒戈相向!现如今,只靠此些花架子提醒后进曾经先天道法盛世了。可笑啊可笑...”老头子摇头喟叹。
“那小子这身,又是何种鸿气??这鸿气何来呢?小子也未曾修行过,着实一头雾水。再者,既有鸿气,怎的还被寻常人打个半死?
”白十八愈发迷惑了,连忙向二人拱拳讨教。
“鸿气?你这可不能算鸿气。”莫边渡拿起一旁的络弩把玩着,随口说道。
“啊?”
“然也,绝非鸿气。根底上,尔今日惊奇,在于某等所用术法如神似仙,可知千年前不过是习者盛广的微末把戏。修行如何断绝?因这天下曾有大变故,天倾西北,天柱不正。万物有灵皆可修行,而修行本质在我炼器一道看来,乃是人体内关窍气韵与天地共鸣。”丁老头激起气韵,拟影空中,只见有一小人盘坐于龟背之上,又有圆壳笼罩在外。他指象而解:“生而有灵者,根骨先天来。”小人体内有无数关窍涡旋浮现。
“先天,意为天赐,阁中古籍有录:‘天周地载,气象万千,栉风沐雨,摄月取星。阳考神魂,阴入精魄,血气既和,荣卫初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圣能毕具。’扼要言之,自然孕育消长生灵,依先天虚无造化万物,造物中便处处留痕。”虚像之中,天壳地背运行间以光华联络小人周身,震荡调谐。“无论草木禽兽,圣人灵鬼。以人而言,魂魄气血、四肢百骸无一不有天理之韵,一呼一吸间,生克让用。故常人巧合大道者,皆身体康健,运势顺遂,无他,唯道襄助也;反之亦然,无出其右。”
“即是说,若有人看透体内大道周转,亦知天地大道走势,凭天地动吾身,以后天穷先天,便可修道?”白十八小声道。
“白小子你倒不痴,诚然斯理,以己之炁引动天地之炁,借大道威势便可如龙升天。然并非人人可如愿,得法后且各凭根骨、机缘、悟性,少数突破万难而得以成圣。伏羲上人悟得此理,教化众氓,人间万法大开。”
“小子疑问!”十八眨巴双眼,似懂非懂:“若依老头子此言,如今天下人仍为天地造化而来,大道便在此处不变改,如何修不成道....噫!莫非大道???”
“聪慧人!万物依旧照原初大道规律而生,然此世大道却已不同,就好比执钥欲解锁,而锁已受迫形变,自是不能如愿!以至于后人逐渐绝禁修行,再难登天!此世众生一无感应玄气之能,二无术法传承相佐,如今江湖门派武功绝学虽不知凡几,然除开寥寥十数座千年传承暗中通神,其余不过强身益气的空架子罢了。纵使匹夫血气强盛、钢筋铁骨,在诡人妖异前不过蝼蚁尔尔!”丁边渡讲得兴起,吐沫横飞,髯须大动。
“依尔所言,世人皆羸弱,然缘何你等便可继续修行神仙道术?”十八又是疑窦横生,便再追问。
“因我等...改换了灵钥!”莫霞明摁动机括,流光飞箭射出,打在钟罩上落地,又弯腰捡起。他兴致缺缺,这类谈话早是听得耳朵起茧,实在不耐听得了,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初代风后机缘巧合与伏羲最后至亲血脉相遇,得了一幅悟道图。此画绘得图景乃述伏羲有根缘浅薄扈从,伏羲助其化炁修行。六圣几经推演竟发现此图暗藏阵法秘籍,依此阵便可引天地原炁重演根骨。此法以大智慧创以锁拓钥之妙法,使得天下断绝之路从此接续,以当世天方之锁逆向重铸人之灵钥,重获天人感应!”
“既已重新接续,为何依旧人人如虫?”
“后天道法世代,伏羲接天大阵需修至天真圆融心真人,足足六十四位一同演绎催发八方星斗奥妙方可维持七日。倘若只是累人倒罢也,自不怕困苦。只是大阵需伏羲血脉充作阵眼,那人自愿纵跃地火而结得伏羲血晶三十六。我圣阁一心为天下人,六圣告知众修行地掌者大阵绝密,并匀三十块血晶于众,好广开修行。直待相约之时,各地共开大阵,也正是此时摸索得知,不仅一轮阵法奇幻竟存七日,每阵仅可使得人百二八重开修行路,若超此额,后来者便内息暴起而亡入鬼道。”
“深可惧也......”
“殊胜苛刻。尚未完,血晶回还少需六十年,若提早启封哪怕一日,便化虚无;若血晶启封时辰冲撞煞星或遭污秽之力侵蚀,亦是化为齑粉。诸般试探下来,十不存一。是故近世飞升愈加困难,修行地往往凋零。”
丁老头言语多多,口舌无津,褡裢里掏出茶壶牛饮起来。白十八心想,这老头褡裢怎像坊间通言所唱那杜十娘的百宝箱一般?赶着机会求老头儿也给自己打造一只,想来当便携得很。
白十八正暗自神游,只怪这老头似说书先生,话怎的如此多,丁边渡倒终归正题:“方才所说鸿气,即以各法运转周身气韵而勾连宇宙炁息,明烛体内洞藏,收发神通法决。就好比以人体之钥反覆试开那洞天之锁,有声自锁钥相击而泄,逸散自然中便显化为护体鸿气。然而!无论修至何种地步,都只有...”老头子面色严肃下来,竖起一根指头。“绝无可能像你这般层层叠叠。”
“那末我身上到抵是何物?”
莫霞明突然睁眼悠悠吐露:“便是问你,从何处知晓‘太上无道,正炁无形’了。”
“小子方才说了,是我师傅醉酒涎语教我暗中听得!如何哉?”
“若我告诉你,我道门虽有诸宗诸派,然心法起势从来都是“太上忘我,正炁流形”,此合天地一个炁理也,口中念引心中动,动而韵理自生。某与诸君在五峰山麓目睹前任风后一气千里,他起势居然改天换地!《道气变要》有云,太上忘我之意乃忘弃自我,观想天地,以身合道,向外求得太上共鸣,显化正炁;而他老人家则离经叛道,自辟要门,所谓‘太上无情,正炁无形’便是骂这天地不公,天道有缺我便不借这天地之炁,忘弃天地,斧凿体内,以道筑身,向内挖得造物本源,我本自然,举手投足便隐于自然!想法虽好,少有人敢对天不敬,因冥冥降下累身责罚,而千年中亦从未有成功之人,而那日,风后神威滔天,怕是教他成功了。更吊诡的是,他老人家在那日之后便凭空消失。圣阁六主其一无故失踪,滔天大事,一轮轮调查后连个屁都没出来,最后只是声明他老人家寂灭,又将他门下二弟子推选为新任风后,此事就当揭过。”
“风后隐遁实为迷案,而此事发生前正逢五峰山门人、弟子、见习几近倾巢而出剿洛阳妖灾,留下者寥寥数十人。后来声明中一字未提风后新法,而后又百般遮掩将此事糊弄了去。当时留在山中者皆被暗中要求对此缄口。巧的是,老夫当日与莫小子俱在五峰。”老头子插嘴:“当日亲历者发下天道誓言后,陆续发往各部边远处,远离圣阁核心。我等便知道,他们在隐瞒什么,只可惜誓不可违,否则即刻毙命。”
“那你等怎么活蹦乱跳的?”
“因为前风后大弟子吴道人暗中找到了我二人,缘来他亦悟得新法从而勘破旧法枷锁。他暗中遣心腹探察我等,为的是暗中彻查师傅迷踪,于是确认我等心性后将原委告知了我等,各部同行者共一十八人。他将新法传与我等以破枷锁,又托付我等寻找风后下落。”
“他既是大弟子,想必功法高超卓绝,如何不亲身去查?”
“因为那二弟子继任新阁主后性情大变,吴道人不久就被其困锁圣狱中不得出。”
“那么你等可找到那甚么风后踪影?”
莫霞明忽地须目皆张,疾步走到白十八面前双掌搭肩。“今日,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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