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闷闷不乐,几个丫鬟也都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玉骨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们一眼后上前道:“小姐,今日绸缎铺送了新衣来,要不要瞧瞧?”
“苏倾?”
看谢懿德微挑的眉掺着疑问,玉骨立马点头附和:“可不!”
说着将早早搁置在一旁的衣裳端来:“您快瞧这金丝白纹青梅锦裙有何不同?”
谢懿德原本没什么心思,但听她这口气不免有些好奇,扭头瞧去。
这一瞧,可真是惊到了她。
“这青梅金光闪闪不会是用雀金裘的底子绣上去的吧?”谢懿德忍不住伸手去碰。
雀金裘十分稀有,做工也极为复杂,曾是波斯古国献的礼物,后被皇家的能工巧匠仿改一番,华丽程度更甚原物。
历来,都是皇室与贵族才能用上的。
“小姐好眼力!还有这个!您瞧!”玉骨看出自家小姐眼中的欢喜,也笑了起来。
谢懿德这才看向一旁还放着件狐裘,毛色皙白,绒感十足,轻轻触手,不禁开口道:“这狐裘也太柔软了些。”
“小姐,这可是白狐腋制成的!”玉骨也只是听过这东西,从未见过。
“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果真珍品。”谢懿德忍不住伸手将其展开:“这么大,得多贵重啊!”
“小姐,这不就是个白狐皮做的吗?我瞧您有许多件呢?”怜儿不解道。
“良裘非一狐之腋。狐白谓狐腋下之皮,其毛纯白,集以为裘,轻柔难得,顾贵也。”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谢懿德更甚,此刻她的眼中都放了光。
“哇!这得多少只狐狸的腋下毛才能制成这么大!”怜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苏倾哪来这么些好物什”谢懿德缓过神来,皱着眉。
“苏小姐说,这是她家主子准备的。说是自打您去苏州,就开始准备了,还有许多华服首饰,都给您备着呢。她还说”
谢懿德抬眼看了看玉骨,问道:“说什么?”
“她还说,他家主子说了,等您能穿上这衣裳见他时,就得准备好接受他的聘礼了。”玉骨忍不住红了红脸,这未来姑爷,还真是不害臊。
这都是冬装他的意思是在暗示自己冬日里就要进宫了吗?聘礼?他可是皇上
谢懿德一时间觉得胸口有些热热的,跳动处也有些愈来愈涌的感觉。
“哦对了,画像呢?”谢懿德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玉骨一拍脑袋,随后将一锦盒递给谢懿德:“在这呢,奴婢还没打开。”
谢懿德余光瞥了瞥怜儿,往日里话最多的小姑娘,此时正躲在暗影身后,模样好不可怜。
“唉,别怕。小姐不是说了吗?你若是不想走便还是谢府的人,还是我的妹妹。”玉骨拍拍她,安慰道。
“知道,也不是害怕,只是”怜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懿德见状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随即示意玉骨打开。
随着画卷一点点的展开,上头的人像也逐渐清晰,清新明艳的五官跃然纸上,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眼下有颗似有若无的痣点缀着,看起来也是个极为明媚的女子。
而这个人与一旁的怜儿,几乎是一模一样。
谢懿德眼中并无什么惊讶,只因她曾见过苏大人,长相俊逸风流,眼下泪痣更衬其多情。而那苏倾也很好地继承了那颗泪痣。
怜儿亦然。
“小姐”怜儿有些无措地开口,手里紧紧攥着暗影的衣角。
“尽管做决定,剩下的交给我。”
暗影皱了皱眉,看向谢懿德。
谢懿德没说话,只轻轻呼了一口气便转身出了房门。玉骨也紧跟着出去,她可不能够放心再让小姐自己一人出门。
被拽住的暗影怔在原地,神色踌躇。
“暗影我不想离开小姐,不想离开你”
暗影低头,因为说话的人不敢抬头。
因着个子小,此刻这般竟像是扑进了情郎的怀里。
“你还是回去做苏家小姐吧。”
怀中的人猛地抬头,应该是前一秒蕴的雾气吧,暗影想。
不然哪有人能瞬间便哭出来的。
怜儿没去问为什么,那人自然也没去解释为什么。
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早该明白的。
两日后
京中最大的鸿雁楼里的天字号包房内,正坐着一位妇人,虽有妆容遮掩却也无法遮掩多年的憔悴,此时眉间隐隐的笑意与激动来回转换,看着不甚自然。
没过多久,包房的门被打开,走进了两个女子,前面的那个将帷帽取下后便冲坐着的人行礼道“谢家懿德见过苏夫人,请苏夫人安。”
没错,坐着的人正是当朝工部尚书苏清天的结发妻子,苏氏。也是户部尚书张宣彬的嫡亲妹妹,张唯贝。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眼前的张唯贝却十分不同,她的父母将对她的宠爱刻在名字中,唯贝,唯一的宝贝。
不仅如此,就连其兄长也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即使张家老两口都已去世,即使其已嫁做人妇,也依旧对妹妹百依百顺。
因此,对于张唯贝入府十一年都未能生育,以及失女后的动辄嚷骂,苏家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诶唷,这谢小姐果真越发动人了。”张唯贝笑得开怀,忙站起身来扶她。
“这位?难道”张唯贝顺势瞧向身后跟着的女子,年岁不大,也是个清秀的人儿,可却有些高大了。
“不是的,苏夫人误会了,这位是懿儿的贴身婢女,名唤暗影。”谢懿德借着她虚扶的手起身,解释道。
“哦,如此啊”
“苏夫人莫急,贵府千金如今还在谢府呢。”谢懿德面上带着笑意,与其对视。
张唯贝顿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久闻谢小姐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苏夫人说笑了。”
“来,上座,今日我做东,带你品品这鸿雁楼的招牌!”
“鸿雁楼乃大齐第一酒楼,往来列国都会来此一聚。懿儿早闻其名,只是一直没个机会。”
“哈哈这鸿雁楼,是我哥哥送我的及笄之礼,当年只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茶楼罢了,谁曾想如今竟能被人冠以第一酒楼的名号。”张唯贝神色自若地将自己的底透给了谢懿德。
鸿雁楼能背如此盛誉,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酒楼那么简单。
主要是因为它遍布在大齐每个城镇,甚至不乏周边小国。如同蛛网一般,网罗每个鸿雁楼,就能织出一支巨大可怕的情报网。
多年来,鸿雁楼背后的主人一直隐在暗处,备受猜测。有人说是江湖中人,也有人说是庙堂中人,却没人猜到,是个后院妇人。
不过也不算猜错,张家祖上便是江湖势力,后归附于朝廷。至张宣彬这代,才官拜正三品,熬出了些头。将二者结合,倒也算是猜对了正确答案。
“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好生厉害。”谢懿德面色不改,回道。
“此言差矣,我若是厉害,便不会见我儿流落在外,却多年找寻无果。”
“苏夫人莫自责,如今也算上是苦尽甘来了。”
“那还要多谢谢小姐,此等大恩,我真的无以为报。”张唯贝满眼炙热,不是作假。
“举手之劳罢了。”
“可否让我见见吾儿?”
“你们是亲母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您可能不知道”谢懿德皱了皱眉,看着有些为难。
“怎么了?是身体残疾?还是”张唯贝有些焦急。
“不是的不是的。您多想了,她很健康。”
“那是怎么了?”
“她如今名唤怜儿,从小被人造了奴籍,是在快被老板赶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我,我瞧着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心下不忍,便赎回来带到府上做了丫鬟。”
谢懿德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讲述了一遍,看着张唯贝眼中盛满了泪水,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谢谢谢”
“苏夫人”谢懿德递上自己的帕子,轻轻开口道。
张唯贝点点头,缓和了片刻,轻声说道:“所以,盼儿不,怜儿如今是在府上做丫鬟?”
“苏夫人放心,平日里怜儿都只在旁跟着看,交代最多的就是让她吃好喝好。如今养胖了许多,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一旁默不作声的暗影突然开口。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明白您的心情。怜儿生长环境有些颠沛,她安全感也很少,如今刚将谢府当作了她的家一时间让她离开,还是有些困难的。”
“那还是得接受的,对吧。”张唯贝苦笑道。
“当然,只是一下从无家可归的戏子成了高门的丫鬟,又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重臣的嫡女,这般变化太多,需要人开导着接受。”谢懿德轻声安慰道。
“是是是,是需要的,而且这奴籍戏子的身份还请谢小姐隐瞒下来。”张唯贝看谢懿德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介意,是这人言可畏,我怕她日后承受不住”
“您放心,一开始我就同家中说得是路边的乞女,瞧着可怜带了回来。来了汴京后,她出门也都是带了帷帽的,还没人见过她,可谓白纸一张,未来您想怎么编排,都是可以的。”谢懿德微笑着说道。
“谢小姐真是心细如发,感激不尽”突然,张唯贝不吭声了,她看向面前的女子,明明满脸关切的样子,可那双眼里却没丁点暖意,到头了也只有平淡二字。
她攥了攥手,说道:“谢小姐,鸿雁楼的菜味道如何?”
“确实不错。”谢懿德说着,夹了口面前的山药糕,缓缓咀嚼。
“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门应声被推开,两三个小二模样的人将手中的匣子放下,便快速离开。
谢懿德像是没看到,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吃着桌上的精致菜肴,还不忘点头称赞。
“谢小姐可知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有劳苏夫人带懿儿开开眼。”
“这里面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各人的秘辛旧闻,桩桩件件定是能掀起一波腥风血雨啊。”
“我不过一介女子,惹那些祸事作甚?”
“这里头,还有如今沈家的。当然,也包括嫁出去的沈家人。”张唯贝点到即止,她相信谢懿德是聪明人,自然明白。
“苏夫人在说什么啊?”谢懿德并不接茬,将眼神看向了那道嫩豆腐。
“谢小姐不想做皇后吗?”
一室寂静,谢懿德挑了挑眉,终于放下了筷子,斜眼看向张唯贝,眸子里满是漫不经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