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院子,站久了不乏有些细汗,不过好在屋内的啜泣声也逐渐消失。
红着眼眶的怜儿终于看向门外来人,不由低呼出声:“小姐!”
谢懿德叹了口气,将跪着的人扶起:“怎么了?”
却没想地上的人根本不愿起身,反而重重地磕头闷声道:“小姐对不起。”
“小姐是怜儿的救命恩人如今我却要离开小姐,去贪图那荣华富贵”
“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谢懿德冷了脸,一时间,空气都有些被冻住。
怜儿慌忙抬头,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姐”
印象中的小姐总是带着笑,虽说笑意鲜达眼底,但也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冷得能冻住人。
“也罢,那今日便告诉你实话,也免得你心中郁闷。”
看着眼前如画一样的女子,怜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我见你第一面时便已然动了带你回京的心思。”
看眼前人檀口微张的震惊模样,谢懿德叹道:“那时你虽化了妆,可那双眼睛与苏大人太像了。且当年苏夫人在满城都贴了你的画像,我记忆深刻。”
“若能将你带回苏府,那么朝中两员大便都会支持我谢懿德做皇后,这样的买卖,稳赚不赔。”
“怪不得”怜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出了声。随后深吸一口认真道:“有幸能帮上小姐,怜儿万分知足。”
直至看着谢懿德消失在视线中,那翘起的嘴角才慢慢放下。
其实若是可以,她更想永远留在谢府做个丫鬟,这样便能永远陪着她了。
“暗影。”
正擦着桌子的暗影几乎是下一秒就来到了谢懿德眼前:“小姐有何事吩咐?”
显然被吓到的谢懿德不免趔趄好几步,面上却依旧坦然:“咳你去查查严家,要事无巨细。”
还是想不通。
这严家掌控着兵部,如今正当家的严叔同没记错的话是当年沈阔手下的兵,怎么会与父亲是旧友呢。
“小姐为何要暗影去查严家?”
听到身侧熟悉的声音,谢懿德瞬间沉下脸:“跪下!”
没等玉骨开口,便低喝道:“谁教你的那些话?我?还是母亲?”
玉骨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什么话啊?”
“怜儿贪图荣华富贵,对不起我。”
玉骨慌忙摆手道,:“小姐,我那晚听您的去劝慰怜儿,可还没说两句便瞧见她要哭不哭的可怜样明明就是她自己要贪图荣华富贵,又做戏给谁看!”
“她悲伤不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我吗?还有,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再是富贵也本就属于她,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贪图?”
“我”玉骨垂着的手攥得紧紧的,嘴上却是再说不出别的。
谢懿德斜睨向她,虽是问句,却满是肯定:“你是因为大哥?”
“小姐说什么呢?”玉骨低下头,不再看她。
“苏夫人早些年诞下一女后,曾戏言说要将其女许配给大哥。”谢懿德顿住,看玉骨的反应。
见她默不作声,谢懿德冷哼道:“前些日子大哥被罚禁足,是你把他带出去的吧?”
“咚”地一声,暗红色的地上留下几声沉闷的动静。
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谢懿德到底是不忍:“那只是在宴会上的玩笑话,苏夫人不仅说了大哥,还有程府的二郎君再者大哥那儿还有母亲在旁相看,你实在不必如此。”
“奴婢身份低微,自知是配不上大少爷的,因而从没肖想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这就向怜儿道歉去。”
话音一落,便只独留地上那两滴清浅的水印了。
不等谢懿德感慨这情字伤人时。门外便传来偌大的嗓门:“大小姐,您在吗?老夫人叫您去她房中说说话。”
是祖母身旁那声线颇高的丫鬟。
谢老太太看到门帘被人推开便笑了起来:“快来,到祖母身边来。”
“是。”谢懿德见母亲也在一旁,不由好奇道:“祖母与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程氏指了指檀木桌上摆着的画像,语气柔和道:“叫你来啊,是想让你帮着看看这些画像。”
谢懿德顺着看过去,只见画布上皆是妙龄女子的临摹,且模样气质尽数上乘。
“这是要给谁选妻吗?”
谢老太太兴致勃勃地点头:“你大哥年纪不小了,二哥呢。也到适婚的年岁,如今也该给他们两个相看着了。”
程氏在一旁应和道:“可不吗?我谢家最小的这个都有了去处,这大的两个还没着落呢!真是叫人操心。”
“这样啊我看看。”谢懿德真觉得自己这脑子开了光,那会儿还因为玉骨的事情在考虑大哥,这会就立马安排上婚事了。
“这是”
“那个啊,是严家的二小姐,容貌家室都不错。关键是啊”程氏说着与谢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
看这二人眉来眼去的神秘样子,谢懿德不由好奇道:“母亲,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听说那严家的二姑娘隔三差五入宫,说是公主伴读,但实则是却成晌地呆在文德殿。”谢老太太眯着眼睛说道。
“文德殿?那不是二哥哦,原来如此啊!”谢懿德这下算是明了了。
怪不得父亲今日要去严府叙旧,这架势怕不是去说亲的吧。
“待你父亲今日回来,便会有结果了。”程氏说着面上也舒了一口气。
谢懿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二哥何时能回府?”
“说是替皇上办的差事还未办完,得过两月了。”
看出程氏面上的无奈,谢老太太不由劝慰道:“这许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个把月。”
“是啊!母亲无需担心。”谢懿德连忙岔开话题:“那大哥呢?祖母和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就是伤脑筋啊!一问他这事就跑得无影无踪,根本抓不到人。”
“那或许大哥有自己的考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要什么考量。”
谢懿德愣了愣,随即说道:“母亲还是不要着急。”
“不急?他都多大了!你都要嫁人了,他还没个着落。”程氏撇撇嘴说道。
谢懿德蓦地打断道:“母亲,女儿想问个问题。”
“你说。”
“大哥娶妻,也须得是门当户对吗?”那双与程氏有三分相似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着微光。
程母几乎是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自然。”
顿了顿又不顾谢老太太已然黑下的脸:“你大哥是长子,娶妻生子更是要慎之又慎,他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他自己,更关乎谢家的未来。”
“可是谢家不是一早就有了要为家族门楣付出的人吗?”谢懿德说这话时都要忘了,那人就是她自己。
“谢家越好,你们便越好。”程母叹了口气,继续道:“懿儿,你要知道若没了谢家,即使你日后位列中宫也无人敬你。”
谢懿德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女儿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有了我,何不成全哥哥们呢?”
程母自诩聪明,也惯来会抓重点,立刻反应道:“难道是你大哥已有了心仪之人?”
“或许以后会有呢?”
“这个世界上,心仪的人,事,物,太多了。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抓住的。人活一世,要有取舍。”
谢懿德抬眼,说道:“那取与舍就不能由自己抉择吗?”
程母无声地看了她许久,眼神复杂却也锐利,随后说道:“你生在高门,享尽了荣华富贵。为家族,你没得选择。”
语气说不上寒凉,但那话却的确是冷漠至极,扎得人喘不上气来。
谢懿德慌忙垂下眼,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小声答应道:“女儿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懿儿回去歇着吧。”谢老太太眯着眼地笑着说道。
程氏虽冷着脸,但却也是等人出去后才再次开口,话中尽是不满:“母亲,宫中可是个吃人的地儿,现在若再不把她那些心思打消掉,将来你我不在她身边可如何是好?”
谢老太太没作声,只是默默盯着儿媳看了半晌。
良久,语气中尽是沧桑:“柔嘉,打小这三个孩子里你就不喜懿儿,对她总是刻板严厉。如今她都要嫁人了,你还不同她好好说话,非要临走了让孩子与你离了心才满意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是说你到现在都还在怪你父亲,怪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默的焦灼。
终于程氏再忍不住,颤着声开口:“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程柔嘉拼了命生下的莫说是离心,她若能日后过得安稳,把我这条命拿去都好!”
当她一次次看着那双眼睛从熠熠生辉到再到一潭死水,她当然恨过。
可从始至终,她怨的恨的只是她自己。
对于这个强求来的女儿,一直都是她程柔嘉亏欠太多。
“你回去吧。”
谢老太太像是被人抽尽了力气般瘫倒在座位上,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睛里此时是道不尽的懊悔。
再一转身,程氏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