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真的坐下来,才算看清眼前人的容貌。
那肤色不似贵人小姐般净白,更偏小麦色,狡黠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打量。鼻子生得尤为高挺,竟颇有男儿气概。不同于世间大多女子的娇弱,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
被人上下细看的同时,沈寻雁也不忘感慨:“攸宁县主果真如传闻那般明艳绝世。”
算你有眼光。
谢懿德浅笑着算是应下,随即眸光微闪:“沈小姐头上的茶花簪很是别致清雅,倒是与你这通身的气质颇有分别。”
本是夸赞之语,却不料听了这话的沈寻雁像被人戳破心思般,竟有些气急败坏:“谢懿德!我今日来谢府可不是为了给你谢家庆贺的!”
“哦?那沈小姐是为何事而来啊?”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会入宫为后!”
可惜,那张脸上并未出现想象中的裂痕,反倒依旧温柔平和,甚至还堆叠了几分笑意。
自觉被嘲的沈寻雁有些着急般再次开口:“你笑什么?是不信吗?”
见她如此沉不住气,谢懿德的语调也轻松了不少:“封后可马虎不得。御史台那些大臣们得先将沈小姐的生平往事都翻个遍,如若有言行不当之处,说不准还得参上几本”
没等她说完,沈悠芒就像找回了场子般斜睨着她,笃定道:“当朝太后是我亲姑姑,只要我点头便能立马入宫。”
“我看你定是大漠呆多了,脑子也进了沙。”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谢懿德立马继续道:“大齐向来以穆姓为尊。不论是我谢家还是你沈家,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圣上。可今日听沈小姐话中的意思难不成大齐何时改姓沈了?”
谁担得起想篡位的罪名啊?
沈寻雁也是心下害怕,着急地站起身解释:“你!我没这个意思!我沈家更没有!”
“呵”谢懿德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视地盯着她:“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被我带到坑里了?这要是进了宫,不出三日你怕就得在冷宫里待着了。”
这话中的笃定唬的沈寻雁后背都有些发汗,再看她时已然充满了戒备:“明日我就去找姑姑,你想做皇后?做梦去吧!”
“沈小姐大可以现在就去!”谢懿德说着音量也提高不少,丝毫不掩饰眸中的野心:“但你也听清楚了,大齐的皇后除了我就只能是个死人!”
“哼!你自小养在深闺,见过死人吗?不瞒你说,我刀下亡魂数不胜数。那些人死的时候口中还淌着血,冬日里那血色还冒热气儿呢。”
想吓我?
只见谢懿德轻扯嘴角,语气温柔极了:“沈小姐骁勇,我自是比不得。可你晓不晓得,在这汴京城里,特别是你脚下的后宅杀人都是不见血的,也无需那般又刀又剑的费力。”
好一把温柔刀,真是刀刀要人命
好半晌,沈寻雁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乃沈家嫡女,太后”
不等她说完,就再次被谢懿德打断:“你自幼长在边境,虽爱憎分明但心思稍浅。还是莫要被人当了枪使。”
“你是知道什么吗?”
“穆怀信叫你来的吧?”虽是问句,可面上的笃定却是陈述。
看她支支吾吾的模样,谢懿德好脾气地给她了个台阶:“难不成是沈大将军让你来的?”
却没成想这沈寻雁如此叛逆。竟不顺势而下,硬扯道:“我就是好奇名满京都的谢家女是何风姿。”
夸我啊?
也罢,卖你个面子。
谢懿德这般想着便故意眨了下羽睫,流转间尽显风情:“那不知沈小姐看得可还满意?”
不得不承认,此番故作姿态的确让人心动。但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沈寻雁重重地朝旁淬了一口:“就你这般狐媚女子,还妄想做皇后?”
说完丝毫不给谢懿德翻脸的机会,便一路溜到了大门口。
而此时的谢府门前,早已聚满了前来领吃食的百姓,堵得根本过不了人。
“可真会笼络民心!”
本在维持秩序的谢凌恒听到这话后朝出声处看去:“哪家的蠢人,竟如此不知礼数!”
上来就被人骂的沈寻雁一怔,随后高声道:“谢家人竟都是些言行无状之辈,等我回头告诉我爹,让他在圣上那儿参你谢家一本!”
能让她在谢府门前也如此放肆的爹爹,只能是如今朝中的大红人沈阔了。
谢凌恒歪着头,似笑非笑道:“哟!原来是胸无点墨的沈大小姐啊?”
“你!哼,你们谢家的人,惯会做这些个表面功夫!”
沈寻雁声音不小,不由引得许多目光都往这儿聚集。以为找到同伴的沈寻雁更是抬首挺胸,一副“我说的对吧”的模样。
却不料很快便被打脸:“谢家向来扶危济困,你有何资格评判谢家!”
“这人是谁?”
“好像是沈家的那个。”
确定后的那一众胖婆娘立马叽叽喳喳地开了口:“你个女娃娃嘴真是毒得很,真是不知道家里如何教你的?”
“怪不得这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呢,这心眼忒坏!”
“我儿子要是娶个这模样的,我连儿子都不认嘞!”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哄闹声从后至前的传回来,沈寻雁只剩灰头土脸地跑走了。
她可没想到这些光脚的说起话来,根本不管你是哪家穿鞋的。
将至晚间,谢府仍还热闹非凡。
九华院中的人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看着那散落一摊的卷轴喃喃:“谢章”
没记错的话谢章,便是谢府的二爷,也是谢渊的庶弟。
听说他天资聪颖,自小深得谢家长老喜爱。因心比天高却又抵不过嫡庶,一气之下便自立了门户,从此与谢家断交。
那时候的他年纪轻轻便掌管户部,足以称得上风头无两。可后来不知怎的被先帝贬去了兰州,再后来就传来客死异乡的消息。
因他曾口出狂言又薄情寡义,谢渊早早地就将他移除了宗祠族谱,他又一生无妻无子,以至即使知道死因蹊跷也无人去查
纤细的指腹不知何时便移到了那卷轴上,只见上头模糊的谢章二字被人用被新墨覆氤。
这些外界的“只言片语”都在这卷轴上被人刻画了全。
没错,这便是谢懿德偷梁换柱来的“谢府秘辛”。
上面明确记载了这位谢章是如何掌户部却不为民,即使被人揭发也找不到证据的聪明怪诞。
而奇怪的是检举无果不过半月,他竟自己主动递上了罪证。先皇念其诚心认罪便命他去挨着西周的兰州做出些功绩来。
那个一向巧舌如簧,最善蛊惑人心的谢章翌日便收拾了行李赶赴兰州。
不过他走时还带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时任度支司员外的张宣彬。
秘辛中说他们到兰州不过三月,大渝便与西周便开了战。
因兰州紧邻西周,加之并无军队镇守。一时间,边陲百姓人人自危。
作为知兰州事的谢章用了六天时间,跑死了三匹马,才与当时镇守太原的严家军碰头。调兵三万后赶回兰州安抚人心。
此举不光受到兰州百姓的拥戴,连先皇听后也是龙颜大悦。在朝中连夸谢章三日,赞其爱民恤物,大有长进,一定要召他回京受赏。
本该借此一路青云的谢章却做了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
他以战事未结,恐有变故为辞婉拒了封赏。但因皇命不得不遵,又派了身边亲信回京谢恩。
而这个亲信,依旧是张宣彬。
张宣彬回京后便没再走,甚至还被皇上连晋了三品。
这一惊天升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官位定是那谢章替他谋的赏赐。
可谢懿德却并不这么想,以谢章早年间的行事作风,不难判定此人乖张自私,怎可能那般大方的将赏赐归于他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张宣彬手中有他的把柄又或者升张宣彬的官也是为了他自己,不过直接间接罢了。
这样想着,谢懿德指击桌面的频率便缓了些,那秘辛上只到谢章在兰州突发心悸而死便草草结尾。
再到后来的事,也都众人皆知了。
可令谢懿德想不通的是,谢章并无心悸这是谢家老人们都知道的,而祖父也曾提及过家中二爷身强力壮,习了一身的功夫。
虽说祖父提到他的次数不多,可每每提及皆是叹惋哀辞,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况且在她的印象里,祖父虽严厉却是个极护犊子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将三爷家的孩子将养至今
照这样的脾气秉性,是绝不可能明知死因蹊跷却还置其枉死不顾的。
那究竟是为何在明明看穿了心悸而死是个托词,却并不派人查个明白呢?
恍惚间,谢懿德似乎看到了一团迷雾迎在面前,飘来散去,又消失不见。
一向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好奇心会害死未出世的猫。
此刻的她显然没能力知道一切
转眼间,那冬日里才用得上的火盆里又燃起了星星点点。
虽烧的有些忒慢,但却也是肉眼可见地消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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