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大宴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大操大办,因而礼部十分重视,恨不得置办出书中描写的琼楼玉宴之境。
而一向被称为“铁公鸡”的穆齐昭也罕见地未曾破口大骂,还一反常态地十分上心。
这不,将至跟前还不忘再确定着:“几时了?”
“回皇上,酉时一刻。”
“啧!”穆齐昭忍着倦意威胁道:“那你愣这作甚?还不去大殿盯着?若出了岔子明年端午就是你的忌日!”
还不是因为您
王全德抬眼看了看那根本掩不住的青茬,忍着挨骂的风险又开口道:“皇上今日南梁国的使臣也来了,您还是养精蓄锐待会再让人给您换身衣裳更好。”
“你这是暗讽朕形象不佳了?”
“诶唷,奴才怎么敢呢?”王全德说着打了自己一嘴巴,边夸边往后退:“皇上您玉树临风,俾睨天下”
不等穆齐昭再出声,人就已经溜得没影了。
“真怂!”穆齐昭撇着嘴朝内殿走去,嘟囔着还不忘在路过的铜镜处逗留两眼
似乎的确憔悴了些
而这边出了养心殿门的王全德立马换上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是了,毕竟也是入内内省最年轻的都都知,好歹也算得上极品。
“王公公,奴才们都收拾差不多了。”一个小太监笑着便跑来迎接。
王全德左右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咱们皇上爱民如子,宴请百官。你们这些个平日里不长眼的,今日都给咱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顿了顿又学着穆齐昭的口气道:“若是你们当中谁出了差错,那么往后历年端午就是他的忌日!听明白了?”
“谨遵王公公教诲!”
一番威风过后终于在保和殿外瞧见那高大的身影,王全德立马甩着袖子上前:“严指挥使,等等咱家!”
“哟,我当谁呢给王公公请安。”
说话的人一身粉紫色锦袍,丝缎般的墨发被高高束起,一双眼睛又细又长。
若是第一眼见,必然以为这人要么是个唱戏的,要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可偏偏,这人是殿前都指挥使司的指挥长。
姓严名木青。
说到严,没错,他亦是兵部尚书严叔同的庶弟。不过严家从没认过这个弟弟,严木青也算是汴京城里独一份的单身门户。
王全德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语气严肃道:“今日大宴,宫中难免人多。严指挥使可得擦亮眼睛,维持好皇宫秩序,保护好皇上安全。”
用你交代我吗?
严木青俯首作揖,被遮住的嘴角划过一抹嘲讽:“公公放心,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指挥使牢记就好行了,皇上那还等着咱家呢!”
“诶!公公慢走。”
而此时的谢府门前亦是热闹非凡,接连停了好几辆马车。
毕竟皇上亲自下旨,准许谢府全包括二房三房家都同去赴宴,自然便人多了些。
“母亲,皇宫诶!”谢暮烟今日是花了许些心思打扮,打眼一瞧,竟也十分亮眼。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是谢府的姑娘,要拿出些气度来。”陈涵虽话如此,但眸中的光彩还是泄了些激动。
毕竟她应小姐时也只是陈家的庶女。陈家极重礼法又庶子众多,入宫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得上她呢?
这般想着陈涵不由叹道:“今日机会难得,可得为吾烟儿好好相看一番。”
谢暮烟乖巧地垂下头应是,脸颊也应和般映起微红。
落在谢懿德眼里却是不免几个白眼
真把宫宴当成相亲大会了
直至众人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玉骨才小声开口:“小姐,这二夫人当真是个傻得啊?二小姐一看就是被人下了黑手才过敏的。她倒好,不调查便罢了还一脸憨笑地”
“说话越发没分寸了。”谢懿德瞥她一眼打断道。
“您是没瞧见三小姐听见二小姐脸上起疹子时那副偷笑的模样。”玉骨说着撅起嘴,委委屈屈道:“奴婢也是看您对二小姐还蛮上心的,所以才多嘴几句”
谢懿德听到这也不免叹气道:“怪我,最近也没怎么关心她明日去寻她问问吧。”
晃神之间,便听暗影在外提醒的动静:“小姐,朱雀大街到了,该下车了。”
朱雀大街
看出谢懿德脸上一刹的怔松,玉骨也抿唇出声:不知道怜儿这次来了没有以前还答应过她要带她来看朱雀大街的。”
“宴请百官虽不是真的百个官员,但以苏府的地位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
“那岂不是今日就能见着?”
“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的保和殿早已布置妥当,大殿四周都装饰着瞧不出真假的花,细看去每个花瓣外缘都是由深至浅的梅粉
“是梅花。”谢懿德看着这般盛景不由脱口而出。
而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她被安排的座位旁正好邻着一雕着金龙的红木大柱,那金龙的头上刚好掐了朵梅花瓣
谢懿德虽不忍打扰,但却也是忍不住笑了。
比桃花还要媚三分的眼睛实在太过美好,也太过勾人。
穆齐昭进来便瞧见了美人含腮带笑的一幕。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向这位年轻的帝王请安问礼,谢懿德也不例外。
垂下的视线看到那人欣然承受的高贵模样,心下微动。
“众卿平身,今日乃端午,在场每人都会收到朕亲赏的符袋。意在禳毒消灾,祈愿大齐子民平安吉祥。”
“谢皇上隆恩。”
话音落后却无人落座,竟莫名有些局促
毕竟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举办大宴,在座的都没什么经验。
穆齐昭才不管旁人,甩着衣摆便利落地落座于正中。
还是在王全德的提醒下才又摆手出声:“就座吧。”
“谢皇上!”
“皇上好俊朗啊!”
“我也觉得!以前都是听父亲说,今日得见天颜才知父亲所言不虚。”
“嘘小点声。”
耳边不断的女眷闲谈声传来,谢懿德终于忍不住往上方瞧去。
那人身上穿着件金色蝶花□□袍,头上戴着紫金大冠,一旁似还插了支有些眼熟的绛紫玉钗
没见过哪人能将红色穿成这般模样,不显女气便罢了,竟还更衬他眉如墨画偏那凤眸锐利无比,只消静静一坐,便叫人甘愿臣服于帝王威仪。
又是新鲜模样
还不等谢懿德暗自琢磨,那人竟像是头上长眼般直直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人嘴角微动。
“我帅吗?”
若不是谢懿德会读唇语,她简直不敢信这话能从九五之尊的嘴里说出来
“太后娘娘驾到。”
话音落,沈太后便满脸尊容地缓步而来,身后还零星地跟了几个美人。
“懿儿,走在前侧的是林贵人,她后面的分别是张美人,刘美人,和其答应。”程氏侧头冲自家闺女介绍道:“如今后宫里就这三位,除了那位林贵人颇得圣宠外,剩下三位”
程氏撇撇嘴没再继续说,可那眼中的不屑已是显而易见。
谢懿德顺着视线朝那位“颇得圣宠”的林贵人看去。
只见她一身浅蓝色银纹宫装,腰肢纤细以云带束之。满头青丝被梳成时下最流行的云华髻,眼角的线条也被有意勾深,显得她更加莹亮熠熠,倒的确像极了宠妃派头。
后面三个美人虽各有千秋,但眉目间含着的些许怨懑却打消了不少美意。
而那情绪
从她们频频朝上看去的眼光,便能猜到一二。
谢懿德突然觉得,这后宫似乎比自己想得容易些。
哦,差点忘了,还有太后娘娘呢。
这时候的谢懿德还不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早已替她扫平了一切,只等着迎她过门。
“南梁国使臣到。”
门口的太监嗓音高昂,震醒了一些昏昏欲睡的人,比如谢凌恒。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一步一行间,身上的银质器相互碰撞发声,听起来宛如丝弦般悦耳。
而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他脸上那白玉面具。
那么大片且质地温润的白玉应当是世间罕有,却被做成了半面面具,可见此人在南梁应当地位不凡。
“见过大齐皇帝。”这人的声音清脆磁性,很是活泼:“吾乃图瓦清玉河,大齐名是周玉。皇上叫我周玉就是。”
图瓦?
这可是南梁的大姓,清河更是南梁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南梁为何要派如此看重的人来参加一个不大不小的宴会呢?
谢懿德忍不住看向穆齐昭,却见那人并没什么表情,只点头道:“温润如玉。好名字。”
“哈哈竟与我所想一般无二。”
敷衍都听不出来啊
谢懿德看那周玉未被遮住的一口白牙正咧的肆意不由抿唇轻笑。
乐起,钟响。
端午夜宴终于真正拉开序幕。
琥珀为盅,白玉为盘,鸣钟击磬和着乐声悠扬,衣袖飘荡。
深宫红墙里的糜烂金迷,冉冉檀香中的烟雾缭绕,无不将太平盛世下大齐权贵们钟鸣鼎食,醉生梦死的生活一展殆尽。
唯有顶上那位瞧着众人司空见惯的奢靡模样渐渐眸中幽深,越发冷凄地看着这歌舞升平的景象
桌上一方菜肴已尽,谢懿德忍不住揉了揉肚子,暗觉撑得有些难受。
程氏瞧见自家闺女可爱的模样,不由地笑道:“倒是巧极了,这宴席上摆的竟都是你爱吃的菜”
那岂不是?
谢懿德抬眼看去,眸中也夹了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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