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金碧庄重的大齐皇宫在微光四泻的晨风中缓缓被唤醒。
而坤宁宫里却丝毫没有要起的动静,候在殿外的宫人们将早膳换了又换,各个面上都带着揶揄。
这后宫谁人不知皇上这些年从没晚起过,更不会误了早朝。但瞧今日这架势,怕是这些规矩都破了个干净。
“皇上”
“皇上快醒醒”
王全德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将里头的人唤醒。
一侧的玉骨满脸看勇士般的表情:“王公公,您不怕被皇上骂吗?”
只见王全德神秘地笑了笑,随后示意她凑近些:“兰州捷报若不唤醒皇上,那等皇上醒来定是要怪罪的。”
“又有捷报?”玉骨声音忍不住扬了扬,眼中也放了光。
“是啊,这守定将军真不愧为是少年天才,短短数月,战战告捷。现在汴京街头巷尾,都是赞美称扬的。”
“我家大少爷自然是极好的。”玉骨笑了笑,面上带着骄傲:“大齐能有他这般的英才,实乃咱们大齐之幸!”
王全德皱了皱眉,顿了顿道:“只是来报之人好像提到有将军受了伤”
不料听到这话的玉骨脸色骤变,抬手便握上了王全德的手臂,满眼焦急:“哪个将军?严重吗?人怎么样?”
“谁受伤了?”
玉骨话音未落,里头的门就被推开,俨然是满面荣光的皇帝陛下。
王全德慌忙跪下问安:“是兰州的捷报,来人言辞模糊,只说有将军受伤要面见圣上。”
“你快去,有任何消息不要瞒我。”后头跟着的谢懿德面上还带着倦容,可言辞中却是冷静自持。
穆齐昭握了握她的手,只冲她重重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开。
“小姐怎么办啊?大少爷不会出事吧?这战事凶险万分”
谢懿德像是没听到她口中的担忧之语,径直打断道:“进来给本宫梳妆。”
“这奴婢快些!”
往日需要起码半个时辰的妆容,今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收拾妥当。
谢懿德看着铜镜中那个看起来容光焕发的自己,忍不住冷了脸。
“玉骨,你梳的是什么发髻?”
“就是小姐惯爱梳的”
等等
这是未出阁的簪发
玉骨停下手中正在收拾的手,随后重重跪在地上:“奴婢忘了还请小皇后娘娘责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全德的声音:“皇后娘娘,受伤的是辛将军,此刻已并无大碍。皇上让奴才来告诉您一声,请您安心。”
“谢过公公。”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谢懿德才抿唇出声:“玉骨,你可当真是有分寸啊!”
玉骨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反讽之意,但她却依旧梗着脑袋辩解:“娘娘,大少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
“够了!”谢懿德冷声打断她:“从谢凌恒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是属于大齐的!莫说是受伤,就算是他今日死在了战场,那也是不可避免的!”
死?
“那怎么行!”玉骨几乎是瞬间就要跳起来,皱眉继续道:“如今战事如此之多,大少爷又不是神仙娘娘,您去求求皇上,让他看在谢家的面子上”
“谢家?那是他自己选的路,便是谢家也不可能从中阻拦。”
“怎会呢?如今谢家在大齐,几乎是呼风唤雨的”
“啪!”
抬手就是一巴掌。
谢懿德像是不可置信般开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骨是第一次挨巴掌,一时间也傻了,只捂着脸身子堪跪在地上
“古往功高震主者皆是什么后果?君心难测,若是皇上一朝发难,你的那番话便是最好的理由!”
“奴婢奴婢没想到这茬娘娘!奴婢绝没想过要害娘娘和谢家啊!”
见她因不停磕头而发红的前额,谢懿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了,若是以后你胆敢再犯二十个板子定是要赏你的!”
“娘娘放心!绝不会有下次!”玉骨匆忙起身,凑近讨好道:“娘娘坐好,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梳妆不过娘娘天生丽质,便是不梳妆也是好看的!”
谢懿德瞪她一眼,后语重心长道:“玉骨,只有你我主仆一心,才能在这皇宫中走得稳妥知道吗?”
“知道了,娘娘。奴婢日后定会小心小心更小心。”
“皇上驾到!”
殿外传来王全德尖锐的嗓音,接着就是人流嘈杂的脚步声。
这便是天家,皇帝,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排场甚大,前呼后拥。
“以为你会多睡会儿。”
进来的却只有穆齐昭一人,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亮眼极了。眼中却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细腻。
谢懿德先是愣了愣,后微微起身福礼:“皇上万安。”
穆齐昭大步上前虚扶:“不需这些虚礼。”
谢懿德笑着点点头抬眼看他,两人眼神交汇都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或许是多了肌肤相亲的亲密,又或许是繁琐却庄重的婚礼见证,这一刻竟让人觉得不真实。
“饿了吗?这会传膳?”穆齐昭开口,语调厉害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不太饿。”谢懿德微微摇了摇头:“皇上饿吗?”
“在御书房用了些点心。”
谢懿德听此眼睛都有神了,语气娇柔:“那不如皇上待臣妾逛逛皇宫吧。”顿了顿继续道:“在殿中闷了一下午,昨个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好啊!”穆齐昭应得爽快:“正好这三日宫中的装潢饰品都不曾取下,我便与你一同去看看。”
帝后同行,虽是在宫墙之内,但阵仗也是极大的,后头跟满了端着茶水糕点的宫女,七八个太监抬着金色的龙凤辇轿也亦步亦趋。
谢懿德走了一会,停下脚步转身摆手,示意身后的宫人们不必跟着。
可大多宫人们怎敢直面圣颜,都纷纷低着头
谢懿德见状便干脆提高音量道:“你们都退下吧。”
可这些宫人们却都依旧垂着头,仿佛没听到一般。其中有几个竟还朝着谢懿德看了过来。那眼神可并不友善。
“都愣着作甚?没看到皇后娘娘让你们停下吗?”
底下的人见是王全德发话,这才动作一致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恕罪。”
“跪在此处等朕与皇后归来。”穆齐昭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却让人觉得瘆得慌:“王全德,给朕看好了,谁若乱动便重打十五。”
“奴才遵命。”
走了半天没见她再开口,穆齐昭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袖子:“生气了?”
一点点
嘴上却是:“不至于。”
“太后离宫后后宫诸事都是交于林贵人的,所以他们”
“宠冠后宫”的那个林贵人?
谢懿德面上不显,十分懂事地点头应下:“臣妾明白。”
“明日后宫那几个会来给你请安,到时一并收回来。”
废话,她可是六宫之主,管辖六宫自然是她来做。
这般想着便喜笑颜开:“好。”
见她如此,穆齐昭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凌冬嬷嬷是宫中老人了,就让她好好教你,你也好尽快上手。”
想到那个面容说不上仁慈的嬷嬷,谢懿德好奇道:“还以为皇上会将乳母带在身边,倒是没想到,竟被一直留在宫中。”
“当时走得急再说先帝与太后也不会允的。”
“这为何?”
“不是亲生的呗!”穆齐昭说着耸耸肩,面上带着轻嗤:“再见凌冬时,她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若不是我在乾清宫外拦下,她就又要被拉回掖幽庭了。”
“掖幽庭?那可是犯了重罪才会被”
“可据她所说,我被逐出宫后她就被太后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到那儿了。”
随便一个由头这太后与皇上有仇吗?
谢懿德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自己的疑问:“皇上当年为何会出宫啊?”
“当年皇后小产,是我干的。”
男人的清冽的嗓音犹如平地惊雷,震的人发慌。
谢懿德掩去眸中诧异,迅速转身后看,颇有做贼心虚之意。
确定没人后才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当是你做的吗?”
语气中却尽是不信。
“怎么?你觉得我不是那种人?”
穆齐昭突然停下脚步,剑眉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懿德不甘示弱地仰头看他,语带傲娇:“祖父教出的学生,没有一个会做出这种事。”
“切你倒是明白。”穆齐昭说着便抬脚继续往前走。
谢懿德连忙快步跟上,语气也急促了些:“那你为什么会说当年被逐出宫是祖父的手笔?”
“当年这事发生时我丝毫不知情。”男人的俊脸上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像是陷入了回忆,后冷笑出声:“但可笑的是我最信任的老师竟带着种种证据向皇上指认了我。”
“怎么可能?”
穆齐昭扯了扯嘴角,喃喃道:“对啊,怎么可能?”
谢懿德突然止步看向他的侧脸,郑重其事道:“你是个好皇帝。”
“啊?”
见他一脸不知所云,谢懿德索性踮起脚,费力地拍向他的肩膀,用孺子可教的语气赞扬道:“上位者大多无情寡欲,眦睚必报,可你却并未如此反而加以重用这便证明你是个好皇帝。”
“你想多了。”
只是因为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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