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深重的人往往不惧报应

    池雾黎如此江暮沉更甚

    “阿黎,墨城没有救赎。”江暮沉半仰着头磕了嗑烟灰,懒散地对上她望不见底的眸子。

    池雾黎垂眸含住离指尖不到一厘米的烟,低笑,混沌的烟雾缭绕在满室旖旎,她缓缓吐出那口烟,

    “我们会是彼此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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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我有些心虚地用余光偷瞄着面前的女人。林情沉默着吸食手中的女士香烟,指尖一下接一下磕着桌角,昭示着此刻她压抑的暴怒:“池雾黎,你越来越行了。”

    唇瓣因为缺水而异常干涩,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玩笑?”林情怒极反笑,侧目注视着我,眼神如刀片般剜着我的血肉,“行,以后墨城你说了算。”

    “哈哈,”我干笑两声,见势头不好,赶忙上前安抚她,“我说了不算的,我说了哪算。”

    林情的脸色稍稍缓和。

    “但确实,”我偷偷瞄了林情一眼,蚊子一般小声吭吭两声,“也是他挑火在先的。”

    “阿黎。”

    林情打断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明明暗暗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脸,只余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深邃地对上我的眼睛:“无论哪一刻你都必须记得,他是江暮沉。”

    见她真气性上头,我不再与她拧着来,垂眸轻轻开口,

    “我明白。”

    傍晚的太阳落得很快,刚刚还泛着白的天空眨眼已被染得赤红。

    我抱胸笑嘻嘻地倚在门框上,恶劣地冲步履匆匆的男人吹了声口哨。

    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包裹着凌冽的冷风,与他奇异地融为一体,大衣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履而飞扬。他的肤色是接近于病态的苍白,浓密的乌眉下长着一双漆黑淡漠的眼睛,没有实打实的聚焦,高度立体的眉眼却仍然拥有着浓重的压迫感。

    男人脚步有一瞬停顿,随即目不斜视地越过我。

    我紧跑几步跟了上去,佯装惊讶地捂住嘴:“阿池!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

    李池狠狠地皱起眉头,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李池。”

    第一次见到李池的时候,他仍是摆着这张臭脸,即便是第一次见到江暮沉身边风风火火占据墨城日报最大版块,在上层社会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女人,也没有一缕目光一寸打量放在我的身上,仿佛我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直到江暮沉提起我,他才仿佛施舍般对我轻轻点了下头。

    “李池。”

    这反倒引起了我的探究心理。事实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地下拳市被带到江暮沉面前时,即使他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多年敏锐的感知也让我在匆匆一眼中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存在。他总是来去匆匆,并不爱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停留,这也致使我虽然常常见到他,却从未与他真正说过一句话。

    我盯着他,恶趣味在腹中疯狂翻涌,早已翻烂的名字卷在舌尖,我故作不知,惊喜道:“池?!我名字也有池诶!”

    他不急不缓地抬头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径直探进我灵魂的深处,空气凝结在我的五脏六腑,将我流淌的血液静止,让我窒息,我就要呼吸不上来了。后来常常回想起这一幕,林情笑我青涩,我随她抽着最廉价的香烟,一起笑骂着初入墨城骨子里带着股蔫坏的那个姑娘,我没说,我就是知道,那一眼,我的□□,我的灵魂,我的欲望,我的罪恶,一览无余,□□裸地摆在了他面前,无从躲避。而最让我难堪的是,我所在意所隐瞒所不堪启齿的一切,在他那里,无足轻重,他不屑于去窥探去了解,这比鲜血淋漓地揭开我的伤疤更让我羞耻。

    末了,他淡淡地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纠正:“和池小姐并不是一个池。”

    他拒绝我浮夸的套近乎。

    我对他不满的眼神视若无睹,顺手把外套扔给一旁的服务生,嬉皮赖脸地笑道:“来干嘛,阿池。”

    李池的嘴角绷成一条线,瞥了我一眼,不再言语。

    刚刚接过我大衣的服务生善解人意地小声在旁边接道:“林情姐在二楼,今天来了个难缠的,看样子是个暴发户,说话没分没寸,怕出事,林情姐过去镇场子了。”

    “哈,”我递给这个善良的孩子一个温柔的眼神,并抽空难以置信地乐出声,表达我对这件荒唐事的质疑:“林情镇场?”

    ……

    第四次了。林情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打坐这儿开始,前前后后或挪或推躲着那看起来跟猪精转世一样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已是给足了面子,林情将视线在天花板转了一圈,舌尖顶了顶上颚,缓缓直起腰,手里的牌随着主人的起立而蓄满了力,“我□□……”

    “呦,玩儿挺欢,”我探出手不动声色地压下那把归宿在男人脸上的牌,笑意盈盈地抬起头,“今儿这是哪位爷大驾光临,瞧着眼生。”

    暴发户的目光顺理成章转移到我身上,上下游离,绿豆般的小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自顾自接道:“瞧瞧,最近没摸牌,看着就手痒,没忍住来掺一脚,我看气氛也到这了,不如换我陪您玩把?”

    李池看向我,皱起了眉头,沉静的目光里看不出意味。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低声笑道:“哎呦,玩把。”

    他不再言语,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李池管理这些产业这么多年,他知道怎样是最明智的解决方案。

    “自然好自然好,客气什么,这么水灵的妹妹作陪再好不过。”他忙不迭答道,笑眯眯地招呼我坐下。

    我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冲着林情抛了个媚眼,“老板爽快人。”

    赌场和我关系较好的小陆离得最近,顺理成章地成了发牌的,眼睛时不时紧张地瞥我两眼,频率快到险些让我以为是抽筋,关切的询问得到一张更显苍白的脸庞后,我将脚翘起倒向林情刚刚的位子,舒舒服服地翘了个二郎腿。

    牌很快码好,玩的是最常见的“□□”。

    “□□”以五张牌的排列组合、点数和花色大小决定胜负。游戏开始时,每名玩家会获发一张底牌,此牌为暗牌;当派发第二张牌后,便由牌面大者决定下注额,其他人有权选择“跟注”、“加注”或“放弃”。当五张牌派发完毕后,各玩家翻开所有底牌来比较,牌面最大的人可赢得桌面所有的筹码。

    暗牌发到面前,我没有理睬。小陆举起双手,大声宣布:“现在派发第二张牌。”

    “梅花五,红桃六。”

    “女方胜。”

    “可以下注。”

    我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揽,“全押。”

    小陆的手随着我的话狠狠哆嗦了下,我忍俊不禁,略略吊起眼尾,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暴发户断然没料到开局就如此猛烈,手上剩余的码显然不及我。

    “怎么,老板不会押的比我这个打工妹还少吧。”我摸走林情耳后别着的烟,微眯着眼夹在指尖点燃,垂眼慢悠悠地吸了口。

    “哪里会,哥哥坐在这就不会有这个道理。”暴发户咬咬牙,摆手,立即有手下上前递了一盘。

    “加注。”

    小陆快速给双方各派发三张牌,桌上除了一张掀开的,皆安静地伏在桌面上。

    我笑了笑,客气道:“您请。”

    赌局正式开始,第一张牌顺利揭开。

    “黑桃六。”暴发户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忐忑地抬头。

    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干净利落地掀了牌,“红桃三。”

    男人看见牌面嘿嘿笑了两声,亮出那颗灿灿的大金牙,用浓重的粤语口音调笑:“阿妹,不要紧哦,慢慢来。”

    我佯装恼火,瞪了小陆一眼,怒骂:“死扑街!手气该么晦啦,输了我可要你好看啰。”

    暴发户哈哈笑,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作安抚状:“阿妹不恼不恼喽。”

    他捻开第二张牌,摊在了桌上:“黑桃八。”

    我摸起牌,扭捏地哼了两声,翻开:“方片九!”

    暴发户又呲开那口老烟民熏得大黄牙,给我竖了个拇指:“好手气。”

    男人缓缓掀开第二张牌,是张梅花十。

    我仰脸睨着他,咬住烟低笑,笑意不明地看向林情,指尖轻轻一挑,“红桃j。”

    林情看懂了我的意思,笑而不语,自顾自低头重点了一支烟。

    暴发户摸了摸下巴,夸张地笑起来,足以看见他后牙上的两颗虫子眼,“哈哈,好,阿妹不错嘛,暗牌只要比我大就赢了哥哥喏。”

    他边说着眼神瞥向站在他身后的手下,手缓缓下移,我突然有些不耐烦地仰倒在靠背看向天花板,蓦然开口:“老板可不要出老千让阿妹伤心喔。”

    男人顿时僵住,心虚地干笑两声:“怎么会,哥哥怎么舍得让阿妹难过。”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示意边上的小陆继续。

    他最后的暗牌被强硬掀开,小陆高声念出,“方片q。”

    我也不急,缓缓摩挲着最后一张,媚态地冲他吐出一口烟,烟雾迷蒙了他的脸庞,

    “哥哥,梅花k。”

    胜败已定。

    倒吸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人群中已有人慢慢认出了我,从数字到花色每一张都堪堪卡住他的牌,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敷衍到不加掩饰的羞辱。

    暴发户一愣,继而愤怒站起,像是要找补丢失的面子,扬手挥向我,“你这个贱……”

    没等他说完,我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强大的惯性使他狼狈地倒在了赌桌上。随身保镖立即上前,林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脚踹向男人膝弯,咔嚓几声脆响过后,陆续赶来的安保接替林情控制住了一窝暴发户的手下。

    我手牢牢摁住暴发户脖颈,一脚踏上赌桌,碾在那只四处揩油的肥手上。垂落的碎发被别到耳后,深深嘬了最后一下烟屁股,慢慢地将烟头碾灭在他的手背,听着耳边凄惨的嚎叫,我笑意不减,“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揩你姑奶奶的油,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了。”

    我慢慢俯下身子,用那把牌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暴发户的脸,“哥哥,别再让阿妹看见你了好吗?下次再看见可就不是烫两下手这么和善又温情的事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我和蔼地起身,目送暴发户连滚带爬地离开。

    “请客。”我言简意赅,松散地闭上眼睛,顺势伸手向后一捞,如愿捞到预料之中的脖颈,缓缓摩挲两下,正欲开口,

    “江爷。”

    几乎是同一瞬间,我猝然睁开了双眼,墨城能被称为江爷的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撞上那双意料中的眸子,江暮沉。

    他的眼睛好看,难得我阅人无数却唯唯认同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黑曜石一样的双眸如黑夜降临般浓重又神秘,碎钻撒满他的眼,随着他的眼神而晃动,深色的瞳孔分明蕴含着共赴巫山的旖旎,慵懒混账的笑意掩着眼底的冷漠,触不到底。

    可惜了,明明是个多情眼。

    “啊,不好意思,”我略略松开指尖,坦荡地回视“认错人了。”

    “阿妹真让人难堪喔,”江暮沉并未受到影响,学着刚刚那个肥猪佬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视线上下游离,反而向下压了几寸,堪堪与我鼻尖擦过,“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好,我想了想,手指骤然发力将嘴唇印在他的嘴角,无意纠缠,一触即离。

    我得逞般娇笑两声,起身欲离,蓦然被一股大力拉回,江暮沉顺势坐在我的位子上,而我顺理成章地倒在了他的腿上。

    “怎么要走,”他手牢牢扣住我的腰,似笑非笑,“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江爷,”有人起哄,“玩两把?”

    “今天不了,”江暮沉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以示拒绝,视线没离开半分,“有正事要办。”

    他站起身在一片起哄声中扣着我离开,我也不恼,小女人状半依偎着随着他离开。

    一路到江暮沉的私人休息室,高大的身躯几乎是一瞬强势地压下来。

    我神色不变,背靠门板揽上他的脖颈,放任他的啃噬,突兀地笑起来,“从此君王不早朝。”

    “真正的君王早朝在寝殿听政。”江暮沉重重咬了一口,在前胸留下了一个名显的印记:“什么事都不会误。”

    “林间野妖,江爷的早朝还是留给墨城的名媛小姐们吧,勾我这个祸妃可留不下圣名。”

    江暮沉的鼻尖抵住我的鼻尖,笑了起来,“要圣名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我懒得和这从没正形儿的男人再闹下去,微微向旁错开,用巧劲挑开拦截一半的手,向前走去:“又是什么活儿?”

    他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松开我几步挪到沙发,深深地陷了进去,“临界点有趟货,对方名声不太好,是个老赖,你去帮我交接一下,别出事。”

    “行,”我微微敛去眉眼间的随意,“一会儿让林情把详细资料发给我。”

    江暮沉点了点头,起身摸到车钥匙,“走,送你回家。”

    我愣了愣,高高扬起眉头,戏谑地靠在墙上:“老板,工作以外叙情可是要加钱的。”

    “加钱?”他笑了两声,停住脚步,径直伸手向我而来,微风拂过耳边,江暮沉以半拥的姿态捞起我身后的男士外套,面不改色:“劝你没事还是多讨好讨好你老板想想怎么抵债吧,你看外面到处散播我不行的谣言也没落下什么好处不是。”

    “大丈夫心胸宽广,几句谣言而已。”

    他直起身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看,你也知道是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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