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趴在临江仙怀里, 乖乖地仰起头、张大嘴,让他将法力灌注口腔,温柔地抚平痛楚。
尾巴尖摇了摇, 他咂咂嘴, 品尝着法力的味道——嗯,这回是橙子味,甜甜的。
想着, 他低头从糖罐里扒拉出一颗橘子糖, 双爪捧到临江仙面前。
“喵喵!”
谢礼。
临江仙垂眸望进他亮晶晶的圆眼,无奈一笑,当做没发现他借花献佛——花还是从佛的案前拿来的事,接过糖果收入袖中。
感谢表达到位,程梓整只猫都放松了下来, 往嘴里捞了颗酸甜柠檬糖,声音含糊地喵了几句。
刚才没有细想,那根骨藤是什么来头?怎么像活的、有思想一样?
临江仙闻言, 眉头一颦,正要回答他, 却忽然心有所感地低头看向腰侧。
他腰上佩戴着一枚玉璧,此时正泛起碧莹莹的微光, 光芒一闪一闪的, 光芒紧促, 给人一种十分着急的感觉。
临江仙顿时收住话头,将程梓轻轻放回躺椅上,揉揉他的头, 说:“我有事, 先离开片刻。你想在这里等我, 还是回女王的寝殿?”
“喵!”当然是在这里!
程梓不假思索地做出选择。
开玩笑,他才不要回寝殿感受修行界卷王的洗礼!那种事情想想都让他寒毛……猫毛直颤好吗?
“那就在这里。”
临江仙“听”到他的想法,结合那位女王的行事作风,大致能猜到“卷”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扬。
短暂地笑过之后,他并指聚力,在躺椅周围画了个正圆,然后叮嘱道:“留在这个圈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唔。”
程梓含着糖,探头探脑地左右看看那个泛着蓝光的圆圈,眼中满是新奇的笑意。
没想到我程汉三有生之年也能体会到唐三藏师父的待遇。
“……”
临江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程梓天马行空的思维。
但现在才明白自己活了上千年也还是太年轻。
无奈地摇摇头,临江仙持杖迈出一步,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掠出慕幽林,眨眼消失在天际。
不过须臾,他又轻巧落地现出身形,在一片荒芜凄清的荒地。
在他到来之前,这里已有个人等着了,一袭儒衫,纶巾束发,正是不久前在嶙峋花海吃了瘪的琴圭。
此时,他收起在蝶君面前谦逊有礼的模样,气质冷沉狡狯,微挑的眉眼像只正算计着什么的狐狸,见到临江仙也只是微微一颔首。
连句问候也没有,琴圭上来便问:“山神大人不在稷山研制解决疫病的药物,何故来此掺和蜂蝶二族的纷争?”
这话一出,临江仙低垂的眼帘立即抬了起来,不冷不热地打量他,就差把“你在教我做事”甩到他脸上。
但过人的修养让他吞下了略显不礼貌的话语,只是淡淡地应道:“我行事自有我之目的,不劳操心。倒是琴圭先生,不在云上府主身边服侍,为何要进接月天阙?”
“你当我想进来吗?还不是为了完成府主吩咐的任务!”琴圭的语气隐隐流露出不耐,眼底浮起戾气,如同怒火上头的野兽,只不过勉强压制住了。
他闭了闭眼,定神后冷冷注视着临江仙,用警告的口气道:“山神大人,我希望你往后不要再插手接月天阙内的任何事,若是再像今日这般影响我办事,我必上报府主,绝不会轻饶你!”
临江仙没有在意他的挑衅,反问:“我影响你办事?”
“你帮慕幽族增强地力种植花卉,便是与府主的想法背道而驰!让此地的族群强大起来,可不是府主需要的结果!”
琴圭直白地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理直气壮到近乎狂妄和傲慢。
见临江仙眉头微蹙,他又勾起嘴角,走近两步,低声说:“接月天阙发生之事,府主一览无余。山神大人既然在云上府领职,切记本分,不要逾矩。”
说罢,琴圭一甩袍袖,作势要离开。
临江仙听他输出了半天,此刻看他要走方慢悠悠地开口:“云上府主差你进接月天阙办事前,没有嘱咐你什么?”
琴圭回眸望他,狐疑道:“府主是叮嘱过一句,让我远离与姜家人有关的人事物。可接月天阙离隐遇镇天高地远,即便入口开在隐遇镇内,他们也进不来,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说着,他笑了笑,带着点骄傲:“此回是府主多虑了。”
话音刚落,琴圭不想继续与临江仙纠缠——毕竟他打不过。于是不等临江仙再度开口,他迅速化光而去,奔向西北方。
临江仙眺望他离去的方向,良久,垂头一笑,持杖往来时路走。
“蠢得可怜。”
都不想与他计较了。
……
临江仙离开后,程梓听话地待在他画的圆里,一边吃糖一边赏花,悠闲地甩着长尾巴,并不打算作死。
作死的后果唐三藏师父已经亲自表演过很多次了,他身边可没个靠谱的猴哥,绝不会重蹈覆辙。
嘴里的柠檬糖吃完,程梓舔舔牙齿,觉得是时候吃颗太妃糖护牙,便把脑袋凑近糖罐口,伸出粉白的爪子勾起最底下的药糖。
就在他弯着爪子把糖往嘴里送时,身前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声线,惊得他手一抖,好不容易捞出来的糖又掉了回去。
那道声线瑰丽磁性,含着轻浅的、饶有趣味的笑意:“原来咬了我一口的小猫就是你啊。”
谁?是谁在说话?
程梓诧异地抬头,阳光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刺眼,晃了他的眼神,才让他没能第一时间看清那人的模样。
待看清之后,他又惊觉刺眼的不是阳光,而是那个人的脸……以及他身上五彩缤纷的衣服和如同货架般琳琅满目的饰品。
好闪!这个人为什么出场自带打光!
程梓并起双爪挡了挡脸,让眼睛缓了会儿才慢慢探出一点,然后就被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好在他离得不是特别近,被挡在了临江仙画的圆圈外。
感谢山神大人!
蝶君赤脚站在泛着幽幽蓝光的圆圈外,饶有兴趣地伸手戳了戳,指尖顿时被划开一道伤痕,鲜血涌出。
他轻笑一声,盯着手指上的血珠:“有趣。明明是山神,杀气居然这么重。”
程梓正观察着他的举动,冷不防听到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呜喵呜喵!”
你说谁杀气重呢?长得俩眼睛一鼻子人模人样的,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大橘猫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护短。
“我污他清白?”
蝶君无辜地眨眨眼,顺势坐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这不过是一道守护屏障,以防守为主,基本没有攻击力。由他做来,却连碰一下都不给,他就不怕有人无意间触碰到,伤及无辜?”
又一个能听懂猫言猫语的。
程梓撇撇嘴,不去多想这件早已司空见惯的事,端坐起身一本正经道:“喵呜喵,喵喵,喵喵!”
——不同的法术由不同的人用来自然会有不同的风格,有的人只想守护,有的人觉得干掉进攻的人就是最好的守护,凭什么要求人人一样?
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种做法才更一劳永逸。
至于伤及无辜……
看不出这是守护屏障的人到不了守护屏障面前,看得出还不小心谨慎,非得往上去碰,这边建议太欠的手控制不了就送给可以控制的人。
“喵呜哇!”比如你!
程梓说完,凶巴巴地瞪着蝶君,多问了一句他是谁,以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猫真有趣。说的话有趣,人……不,猫也有趣。”
被阴阳怪气也一通,蝶君却不怒反笑。
长达三天的无趣蝶生总算是迎来了一点新鲜玩意儿,他觉得上天终于又眷顾了自己一次。
程梓却斜眼瞅他,一脸嫌弃。
这人该不会是傻的吧?
蝶君笑吟吟望着他,用认真而促狭的语气做着内容敷衍的自我介绍:
“我嘛,我的身份不重要,非要一个称呼的话,你可以唤我阿蝶。”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程梓冲自己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蝶君歪歪头,明知故问。
“喵!”
占我便宜是吧?我才是你爹!
程梓龇了龇牙,双拳紧握,努力摆出凶悍的怒相,却只让人感到可爱。
蝶君低低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慢悠悠挽起衣袖,露出手臂内侧那圈整整齐齐还泛着红的牙印,凤眼一挑:
“你方才问我会出现在这里,喏,这就是原因。”
蝶君点点牙印,笑眯眯地问:“小猫,眼熟吗?”
程梓探头瞅一眼,疑惑地鼓了鼓脸。
这牙印外深内浅,外面四颗还特别尖,虽然整齐,但不像是人的牙齿,倒像什么动物的。
他无意识地张嘴:“喵……”
这人总不会是想说那圈牙印是自己咬的吧?
“对,就是你咬的。”
我就说……嗯???
程梓猛地扬头,迷惑又生气,下意识反驳道:“喵哇喵哇!”
胡说八道!我才没咬过你!我刚刚咬的明明是骨藤……
骨藤?
骨藤!
程梓恍然大悟,瞪着蝶君的金瞳微微瞪大,拳头也随之硬了。
“喵呜哇啦!”
——你就是抢我糖的那根骨藤!
“诶,确切地说,被你咬中的那一节和我有点关系,但其他的——尤其是抢你糖那些部位,与我无关。”
蝶君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辟谣,随即不等程梓开口,又伸出被咬的那只手,不紧不慢地问:
“从思想上我没想抢你的东西,但事实是你咬了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来找你要个说法?”
强词夺理!
程梓气得从躺椅上蹦起来,耳朵用力一支棱,正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就见躺椅周围的圆圈突然缓缓消散,自己也被一双手揽进熟悉的怀抱。
他连忙抬头,临江仙俊逸出尘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你要理论什么,就同我说吧。”单手揽着程梓,临江仙将目光投在前方的彩衣男子身上,藤杖轻巧敲地,“蝶君。”
“……”
蝶君敛起笑意,表情沉肃。背后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藏在袖子里的指尖轻轻颤抖。
一种无言的压力在周遭回荡。
程梓却不受影响,甚至不知道有压力的存在,小脑袋扭来扭去,看看临江仙又看看蝶君,眼中满是不解。
蝶君?什么蝶君?
难道是嶙峋花海的蝴蝶们的君王?
程梓弯曲爪爪挠挠头,把耳朵挠得耷拉下来。
临江仙视线不动,只是抬手覆上他的脑门,不让他继续抓挠,免得受伤。
蝶君与他对视半晌,忽然顶着一头的冷汗扬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山神大人何必叫得这样生疏,唤我阿蝶就好。”
程梓:“……”
临江仙:“……”
周遭的气氛降到冰点,青青草地被一阵寒风压弯。
临江仙沉默着举起藤杖,杖头由藤蔓盘绕而成的尖端光华烁烁,气势森寒。
两束蓝光如水流般交错旋转,环绕周身而起,犹如两条水龙护卫临江仙两侧,“盯住”蝶君。
“你再说一遍让我唤你叫什么?”
“我叫冷萦疏,大人不必客气,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蝶君面不改色,笑意盈盈,突出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梓直嘬牙花子。
嶙峋花海的蝴蝶们,有这样的王,你们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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