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今天只上上午的课。
最后一节课，我们的班主任，明花老师最后一次对着我们说出鼓励的话：
“我们都知道，高考，意味着人生的分水岭。但是，不论你在卷面上所做的那些题目是对是错，它们对你的人生而言，没有对错一说，它们只引领你走向你的未来。于你的今后来说，你在那一纸卷面所写下的任何一个字、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对的！”
高考——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在6月7日与8日。
6、7、8。
录取吧！
这么想着，在第一场考试的考场上，在语文卷子的答题卡上，我紧张又自信地写下了我的名字：
陈长乐。
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我的枕头上多了一张便利贴，纸上用一种扭曲着的丑萌字体写着：
“今天摘下项链好吗？我想你。”
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会不打招呼就进我的房间，甚至留下这种暧昧的话……
我只能想起那个人……
不，他不是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摘下项链，但也许是出于刚毕业的快乐，或者是一种好奇的心理，我还是摘了下来。
但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出现。
和方毅然接吻的时候，我也很心不在焉。
“怎么啦，刚考完，还是很紧张吗？”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目光，小声说：“嗯。”
我在期待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期待一个根本不认识、而且不是人的家伙啊？
我拉着方毅然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口。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听着他的心跳，我才能很快地放松下来。
他突然和我说：“今晚我爸妈不在家。”
我抬头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噢没事的，我妈做饭很好吃，你要来一起吃晚饭吗？”
不知为何，方毅然的语气有点失落：“嗯……下次吧，没打过招呼突然就去，叔叔阿姨会不适应的。”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洗漱之后，我懒懒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不受控制，开始自顾自地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开头，就是一个男生对着一个女生说：“今晚我爸妈不在家。”
于是女生娇羞地笑着亲了下他。
画面一转，女生跟着男生进了他家，一进去，两人便开始接吻，互相抚摸着脱去对方的衣物……
我咽了下口水，看着视频里没剩什么布料的两具身体，不觉脸上已烧得烫热。
原来……方毅然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都是成年人了，直接说不就好了嘛。”
我自言自语地喃喃，而就在这时，手机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任我再怎么按开机键，都开不了机了。
难道坏了？明天拿去修吧。
这么想着，我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然后……我看见了我下午放在这儿的，那条项链和那张便利贴。
手机的故障……是他搞的……
我听着身后有点沉重的呼吸声。
他又回来了……而且，好像有些生气……
我后悔刚刚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了，我有些害怕地转过头去。
立马就被一堵冰凉吻住了。
胜雪的肌表近在咫尺，那双黑漆漆的眼里全是笑意。
我被他推到了床上。
“那我直接说，”他轻轻咬我的耳朵，“可以跟我做吗？”
我颤抖着摇头，想推开他。
他很难过，一下子就流了眼泪，轻轻地抚我的面庞。
像有魔法一般，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那具冰凉的身体就在身侧紧紧地贴着我。
“你在干嘛！？放开我！”
“就今晚好不好？我不进去……”
“不好不好……呜……哇呜呜呜……”
“啊你别哭呀，别哭……”
强烈的困意再次袭来，我流着泪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一个凉幽幽的怀抱中醒来。
晨曦洒落过来，他的脸上竟闪起一大片莹亮的星点。
我想起我曾在心中许下的期盼：如果能将面颊轻抚莹莹雪面，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而此时，我的脸就紧贴着那如雪层般的肌表。
他轻轻地呼吸，带着点淡淡的井水清香。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他，才发现，我的睡衣还穿在身，而他却是全身不着一物。
比起方毅然，他的身体好像略显瘦削。
天……我在比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没法忍住不看啊……
有亿点好看……
啊！那是！？
我深深地倒吸气，在他的左胸外侧，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与方毅然右胸外侧的，几近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手去碰那道疤，床上人却正好翻了个身，将我的手轻压在了他的疤痕之下。
我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自己的手在那儿僵住。
因为紧张，五感都被清楚地放大。
而我奇异地发现，在他的胸口，我的手感受不到任何心跳……
我脑中乱得像一团浆糊，而就在此时，他迷迷糊糊地搂上我的手，低声地说梦话。
“停……”
停？
我凑近他的脸，终于听清他的梦呓，大概是个人名：“婷婷……婷婷……”
我心中霎时燃起怒火来。
对我亲吻搂抱……总是偷偷爬上我的床……还把自己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
却喊着别人的名字！
我立马就把手抽了出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啊……”他皱起眉头，小声地叫着醒了过来。
睁眼看见我后，他惊坐起来抓着枕头挡在小腹之下：“我、我、我……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我……”
“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喊别人的名字呢！？”
“那怎么可能，我只对你……”
“你滚！不准再出现！”
我狠狠夺过他手中的枕头，不停地打他、赶他，他小声抽泣着，拾起自己的衣服飘着逃走了。
这天之后，再见到方毅然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那个爱哭的、像雪一样的家伙。
在恍惚之中，方毅然小麦色的肌表会变成冰雪色，他颧骨反射的那一片璀璨光泽，会变成星星点点的细碎闪烁，他阳光开朗的笑脸，会变成默默流泪的模样……
“乐乐，怎么啦？”
“啊！”
我在臆想之中回过神来，猛地抽回被他牵着的手。
“没事吧？”
“嗯，没事……”
我转变话题，与他讨论着要报哪所大学。
他说要不去首都吧，就在北方，我说好，于是我们一起约定好，几个志愿要填报首都的哪些学校……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频繁约会，可我却发现我越来越排斥方毅然对我的触碰，尽管只是普通的牵手，我也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要伤害他的心……
而他也在我的幻觉里，一次次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每每回过神来，心中除了排斥就是愧疚。
“对不起。”
“怎么啦？怎么突然道歉？”
“毅然，我可能……不那么喜欢你了。”
他愣了愣神，然后拥我入怀：“不要开玩笑啦，啊……热恋后的平淡期，是很正常的。”
我没有再回应他，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恋爱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他的心跳，还是那样令我着迷……
它扑通扑通地有力跳动，安抚着我的情绪。
可在这时，这些跳动的声音仿佛开始奏出回忆乐章。
“我小时候心脏做过手术。”
“心脏移植手术？”
“不清楚，我没有仔细问过我爸妈。”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哭？”
“因为我什么都记得，可你什么都忘了。”
“今天也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这样啊……生日快乐！”
最后，记忆定格在那几道相似的疤痕上，那声话语轻轻地敲击我的心灵：
“你在他身上听到的，本来应该是我的。”
我猛地推开方毅然，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
“乐乐，你怎么了？”
我沉沉地摇头，一步步后退：“不是你的……”
“你在说什么？”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心脏不是，我也不是……
我发疯般转身往家中跑去，我在哭什么啊……
为什么想起那张惨白白的脸，我就哭了！？
直到跑到房间里，我也没停止流泪……
我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盯着右下角的数字，它们一点一点地变。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慢慢的，与那个雪一样的人儿一同侵占我的脑海。
在截止时间的最后一刻，我改了我的第一志愿。
当鼠标右键既轻巧又沉重地点下了最后的确认键，我沉沉地舒出了一口气。
拿起手机，看见有很多方毅然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我点下回拨键，他很快就接了起来。
“乐乐，你还好吗？”
“我刚刚改了我的第一志愿，还是北方，但不在首都了。”
电话的那边，一瞬间变得默然无言。
我笑了笑，道：“方毅然，分手吧。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将电话迅速挂断，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时间平平静静地走过一个月，我如愿以偿地收到了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
有时李如意会约我出去玩，旁敲侧击地问我为什么分手，大概是方毅然拜托她问我的，而我只很抱歉地告诉她：
“可能，我一直都只是透过他，去看向我真正喜欢的人。”
嗯？听到了吧？
嗯……他应该没听到。
所以一直到了去北方上大学的时候，我都没再见到那个像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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