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延珩这么一问,宁春月倒是愣了,回道:“这是什么稀罕曲子么?我会唱很奇怪?”
谢延珩不在意宁春月的反问,重复了一遍:“这支曲子,你为何会唱?”
宁春月被谢延珩眼中浓到化不开的偏执劲儿吓到,心说这谢道君怕不是个神经病。
俗话说好汉不惹神经病,于是宁春月决定不再怼谢延珩,老老实实回答:
“千年前,这首《满砌落花红冷》随着海祭名舞浮生梦一起成名后,便在东海一带流传甚远,许多东海当地人都会唱,未入仙门前,我生活在东海郡府,所以会唱这首歌。”
谢延珩愣住,仿佛这并非他想要的答案。他缓缓垂下眼眸,隐藏眉宇间的颓色。
宁春月对他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但怕惹着他,便继续好言好语:“道君不若先把我的手放开?”
谢延珩回过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放开了宁春月的手。待他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如平时一般,真真是冷漠中带着丝讨人嫌的傲慢。
宁春月收回手拢拢袖子,心中吐槽此人变脸可真是比翻书还快。
从倚香楼返回剑宗的一路,谢延珩再未开口说过话,似乎陷入某种极认真的沉思与纠结。
宁春月见他已经全然忘了继续追问她今晚费尽心思去倚香楼的真相,自是乐得自在。
此后三日,剑宗上下为了仙盟大会一片忙碌,宁春月再未见过谢延珩。
仙盟大会开始之日。
宁春月带着宗门弟子八人前往剑宗校场进行比试轮次的抽签。
“宗主,我都打探过了,如今各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也就剑宗与清风观的算有些实力,其余的均是些看不入眼的。”阿檐一路叽叽喳喳地与宁春月聊天,“看阿檐我给咱们柳叶宗拿个三甲回来!”
“才三甲?”宁春月调侃她,“平日里不是最爱吹嘘自己是当今仙门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么?怎么不拿个魁首回来给本宗主看看?”
“我哪敢说自己是仙门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呀,宗主您也不过一千余岁,按修真界的算法,尚属青年才俊呢,有宗主在,我怎么都只有当个第二。”
阿烛一旁打岔:“宗主不参加大会,柳叶宗这次上场的,只有我们弟子八人。”
“为何?”
阿烛解释道:“为了确保各派弟子参与大会的积极性,除开年龄的限制外,还有若干其他的限制,譬如各宗门高层不可参与、历届大会夺得魁首者也不可参与。前者如宗主,虽年轻却已是一宗掌门,自然不可参与比试,后者如剑宗首座谢师兄,是往届大会魁首,自然也不可参与比试。”
宁春月笑,对阿檐说道:“这下你没话说了,你这次的任务便是拿到魁首,若拿不到,回了南湖自有处罚。”
阿檐瞬间脸垮。
柳叶宗到校场时其余宗门基本已经到了。大会需得抽签决定比赛对手和轮次,柳叶宗抽签顺序靠后,于是九人便在校场边的长廊下休息。
阿烛给各弟子科普这次大会参与的宗门。
柳叶宗已许久不参与仙盟大会,弟子中有许多人对七大宗并不熟悉,于是便听得津津有味。
等抽签那边喊到了柳叶宗后,弟子八人前去抽签,宁春月则留在长廊下等待。
正靠着廊柱吹风,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宁宗主。”
这声音颇有些耳熟,她转身一看,原来是前些天夜晚在剑宗大门处守夜的剑宗弟子秉九。
秉九拿着一把素色油纸伞,是来还东西的:“几日前夜晚,宗主借了我一把伞,正好今日见到宗主,便想着将伞还你。”
秉九看着伞,其实有些疑惑,因其实他不记得宁春月将伞借他时的情境了,只记得这伞确实是那晚宁春月给他的。
宁春月瞅见伞才想起来——那夜她想偷溜下山,对秉九施了蛊惑之术,因此术施展时施术者与被施术者需得达成某种认同,于是当时她才以伞为证——后来此术被谢延珩打断,她却忘了还放了把伞在秉九那。
宁春月笑道:“秉九小道友不必介意,不过一把素纸伞。”
秉九认真道:“有借就当有还,是宗主的东西秉九自然应当归还。”
宁春月心说这剑宗小弟子倒是比一般的剑宗弟子更具有亲和力些。《昭夷闻见记》究竟在剑宗何处还未有头绪,倒是不妨与秉九走得近些,也方便打探消息。
思及此,宁春月面色更深几分和煦笑容,接了素伞后便刻意找话题与秉九闲聊。
“我见小道友额上带汗,是一直在忙大会的事儿?”
秉九点头,道:“今日的校场抽签便是我与几位同门一起组织,晚些时候还需得排好各门派弟子的切磋时间表。”
宁春月想了想,自灵囊里拿出采买来的精美点心:“这是前几日去山下云台镇买的,小道友今日辛苦,不若吃点补补体力。”
秉九行事板正,自认所做之事无非职责之内,无所谓辛苦不辛苦,于是便要拒绝宁春月的“好意”。
然而宁春月有心拉近距离,见他要推辞,直接热情地捏着块金桂奶酥送到他嘴边。秉九自小长在剑宗,身边几乎都是男子,故从未与女子有过什么密切的交往,当下闹了个红脸。
秉九踉跄着后退两步,结巴道:“……不必,我不吃甜的。”
宁春月被这受惊小猫般的反应逗到,正想再调戏几句,却被一道沉寒的声音打断:“秉九,怎的在长廊偷懒,各门派的签抽完了?”
秉九一愣,抬头看向来人,立刻端正脸色道:“大师兄,我这就回去!”说完,赶紧跑走了。
宁春月转头,果然看见了谢延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宁春月客套笑:“一个抽签,谢道君怎的也来了?”
谢延珩亦是露出个客套的笑容:“一个抽签,宁宗主不也陪着门下弟子过来了?”
两人沉默对视,视线交汇处似有火花迸射。
宁春月当即收回视线,不欲与谢延珩多说——这人是个麻烦,指不定会给她要做的事造成多少阻碍,能少交集便少交集的好。
她将没送出去的金桂奶酥放回点心盒子,正准备离开长廊,谢延珩却突然叫住她:“宗主拿东西的指法很是特殊。”
宁春月愣住,没明白谢延珩这是要作什么妖。
谢延珩却已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抬了起来。
谢延珩仔细看着宁春月的手指,她的手指白皙纤细,看似柔弱无骨,却又暗含力道,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有一副伪装的表象,很难看穿真实的心思。
“常人拿东西,惯用拇指与食指。方才宗主将点心递给秉九时,惯用的却是拇指与中指。”
宁春月对谢延珩的关注点感到摸不着头脑,道:“少见是少见了些,但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是吗?可我至今只见过两个人如此。”
宁春月皱眉,两个人?除了她外的那个人,难不成是谢延珩的仇家,所以他才这么在意这份相似……
宁春月正想着,手掌传来一阵痒意,却见是谢延珩的手指,正顺着她的掌心缓缓自她手腕处滑向指尖。
宁春月被惊到,正要骂一句大胆,谢延珩却自她指尖处捏起了一粒金桂奶酥的残渣。
“这糕点,好吃吗?”
宁春月下意识回答:“还行……”
“送我。”
“?”
谢延珩抬眸,看着她认真道:“方才你想塞给秉九的糕点,送我。”
“???”
宁春月被此人的厚颜震惊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回过味来,却灵光一现地莫名在他的话里感受到一丝委屈,似是不满她送点心给旁人却不给他。
她被这联想吓到,明明眼前的谢延珩看着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淡漠傲慢,她怎会有这般莫名其妙的联想?
一定是今天太阳太大,她在外头晒久了,所以连思绪都不对劲起来。
最后,宁春月折损一盒金桂奶酥,终于让谢延珩这尊大佛满意离开。
而此刻,弟子们也抽完签回来了,阿檐奇怪道:“宗主方才怎么在与剑宗的人说话?”
宁春月望天:“剑宗的人穷,没见过好东西,嘴馋向我讨糕点吃。”
阿檐:“?”
是夜,宁春月正在房中看书,阿檐突然在屋外禀报:“宗主,有个剑宗的小道士找你,说您今天在校场落了东西。”
闻言,宁春月露出个了然地笑。
白天她欲借着秉九还伞与他拉近关系,好问出《昭夷闻见记》的线索,可惜被突然出现的谢延珩打断。
为了重新续上没完成的事儿,她从校场回来时,刻意没将伞带回。
秉九此人做事认真,待收拾校场发现这伞,必然是要送回来的。
“带进来吧。”宁春月对门外的阿檐道。
门打开,阿檐带人进来,果然是来送伞的秉九。
“方才收拾校场,发现宗主落了伞,便来送还。”
宁春月微微一笑,道:“瞧我这记性,总是丢三落四,还好秉九小道友发现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阿檐惊讶,对着秉九道:“你便是秉九?”
秉九有些懵,心说难不成他的名声已经这么响亮?
阿檐转头看向宁春月,高兴道:“宗主,我大会比试的第一场,抽中的便是这位剑宗道友。”
宁春月微顿,当即顺水推舟道:“原是如此,正好我要用夜宵,阿檐你不若留小道友一起吃点,也好交流下各自的修行。”
阿檐的热情比之宁春月简直有过之无不及,秉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檐拉着在饭桌边坐下了。
宁春月叫人端了一盅海鲜粥上来,给两个小的都舀了一碗。
三人一边喝粥一边聊天。
阿檐兴致勃勃地向秉九打听着剑宗的功法,好为第一场比试做准备。秉九个性磊落,倒也不藏着掖着,对阿檐有问必答。
两小的聊得热火朝天,宁春月在一旁慢悠悠喝着粥,随后状似不经意地插话:“对了,秉九小道友,你可听说过《昭夷闻见记》?”
“《昭夷闻见记》?”秉九皱眉思索,“应当是没听过的,不过昭夷这名字,却似乎……”有些耳熟?
“这是一本书,记载了许多奇闻异志,我听闻此书正是剑宗的藏书,便想着是否有可能借来一观?”
“剑宗有两处地方用于藏书,一处是藏经阁,此处的书不设禁制,供宗门内外的弟子随意阅览。我自幼长于剑宗,藏经阁的藏书基本都阅览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其中并没有宗主说的这本书。”
宁春月一顿,问道:“那另一处呢?”
“另一处的书便较难借阅了。那处是剑宗后山湖底院,藏书数量较之藏经阁更多,但其中有许多书籍离经叛道,并不宜供人阅览,于是便由专人看管。若当真有人要借阅,便需征得看管人的同意。”
宁春月问道:“那如今,这湖底院是何人在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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