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崖稚拙居是青厄君的居所。八进四比赛结束后,宁春月与青厄君在此长聊。
青厄君本名沈水烟,为人低调谦和,其居所亦同他本人一般,不显山露水。屋内陈设极为简朴,桌椅屏风均是其亲手伐木所打造,看起来十分质朴可爱。
沈水烟架起小火炉煮了壶茶,给宁春月泡上一碗,笑道:“宁宗主想问什么便问吧。”
宁春月对这位师祖很有好感,当下便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宗现今遇到了些麻烦,解决的办法或许在一本名叫《昭夷闻见记》的书里。”
沈水烟疑问:“昭夷闻见记?”
“青厄君听过次此书?”
沈水烟摇头:“未曾。只是昭夷二字,是亡妻之名。”
“那书我曾以为在剑宗湖底居中,可前几日随谢延珩谢道君进入湖底居后,却并未找到此书……”
“所以你便想来问我是否知道些什么?”
宁春月点头。
沈水烟回忆一番,道:“湖底居曾起水祸,彼时我宗弟子虽紧急抢救,但仍有许多书损毁。”
宁春月惊讶:“倒是未听谢道君提起过此事。”
沈水烟笑:“那时候延珩尚未入宗,自是不知此事。”
谢延珩尚未入宗?“水祸是千年以前发生的事?”
沈水烟点头。
柳叶宗神秘诅咒、剑宗水祸,看来千年前七大宗发生过不少大事。
宁春月思索:“若《昭夷闻见记》果真是湖底居藏书,那便极有可能在那次的水祸中遗失了。”
沈水烟:“有这个可能。且那次水祸,虽未查到真正原因,但极有可能是人为导致。”
宁春月皱眉:“当时有人刻意要毁去湖底居中的书籍?”
“只是个猜测。”沈水烟道,“只是那人手脚干净,我们没能查出有用的线索。”
宁春月沉吟,不知湖底居曾经的水祸,和这次的蜃兽异变,可会有何关联?
正想着,沈水烟突然又问道:“宁宗主所说的那本书,可是亡妻所著?”
宁春月回过神:“只是猜测,毕竟昭夷二字确实少见。”
沈水烟道:“亡妻生前涉猎广泛,常有著书,可因我性子无趣,她总也抱怨找不到人讨论那些著书相关的事宜,是以我对她所著书籍也了解不算多。”
他想了想,又说道:“若真是亡妻所著,此书倒是有可能被放在另一个地方。”
宁春月接话:“青厄君说的是何处?”
“亡妻娘家阴阳宗。”青厄君说道,“阴阳宗人大多浪漫深邃,昭夷嫁于我后,也时常回去与旧时亲友聊天闲话,著书时更是会长时间留在阴阳宗内。”
宁春月点头道:“多谢青厄君提点,这倒确也是一个可以寻找的方向。”
不过……“那位先生”的卦象所指,便是剑宗。想来她所寻之事与剑宗关系最大。若千里迢迢去往阴山阴阳宗,也不知是否会舍近求远。更不用说阴阳宗的人十分出世,几乎不接待外人入宗。
宁春月一时间陷入沉思。沈水烟见她如此,并未打扰她,只兀自品着茶。
一番谈话后,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亥时。
宁春月该问的都问了,见天色已很晚,便主动请辞。
临走前,青厄君道:“我见宁宗主虽外表看着安然闲散,可眉宇间却总有忧愁萦绕,想来宁宗主所寻之事必然不简单。若将来遇上什么事,可来此飞雪崖,能帮得上的,我亦愿意一帮。”
来自长辈的善意关怀总是令人心暖,宁春月笑道:“多谢青厄君。”
宁春月怀着一脑子问题走下飞雪崖。
夜已深,云台山各处本该安静下来了,可刚走到飞雪崖山脚,宁春月就撞见几个剑宗弟子匆匆而过。似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正要赶过去。
宁春月定睛一看,为首的可不就是谢延珩?
先前蜃兽之腹内遇险,两人也算是共患难了,宁春月如今对谢延珩亲近不少,于是便主动打了招呼:“谢道君这是要往何处去?”
谢延珩转头,看见是宁春月,于是说道:“弟子居有弟子病了,请了医师不见好转,我便去看看。”
剑宗弟子居是供宗门弟子居住的院落群,一般而言,未成名的弟子均居住在此。
“修者修行需淬体,故而修者极少生病,这倒是奇了。”宁春月问道,“是哪位小道友生了病?”
“宗主应当认识,名唤秉九。”
竟然是他?
因着宁春月对秉九印象不错,且他还是阿檐的好友,于是宁春月便想着跟过去一道儿看看情况。
弟子居秉九卧房。
众人查看秉九病情,却只见秉九昏睡不醒。从面上看,似乎没有任何症状,也无任何伤口。
谢延珩问与秉九住同一屋的另一弟子:“他是从何时开始昏睡不醒的?”
“昨夜睡下后便没醒了。今日早上我叫他起床,他没有应声。这半月都是他在宗门入口守夜,我以为他太累了,所以便没有打扰他。可不曾想,到晚上回来,他依旧一动不动睡着。我觉得奇怪,就想唤醒他,可无论如何叫他,他都未醒。”
“医师看过后如何说?”
“说是查不出任何异常,怕是得请桃花岛的医修来看看。”
几人正说着,桃花岛的医修便到了。宁春月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老朋友许锦容。
许锦容进屋,发现谢延珩与宁春月都在,诧异道:“这弟子居还挺热闹,怎的谢道君与宁宗主都在?”
“我宗弟子生了怪病,我作为剑宗首座,自然是得来看看。”谢延珩道。
“我正巧遇上了,顺便过来瞧瞧。”宁春月道。
许锦容开始为秉九诊治,运灵力过完秉九周身一圈,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症状,我至今从未见过。怕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某种毒或蛊。”
众人愕然。
宁春月思索:“若是中毒,必然有投毒者,秉九这段时间并未出过剑宗,难道是在剑宗内中的毒?”
许锦容道:“怕是如此。只是此毒罕见,我得回去查阅一番资料再做诊断。另外,谢道君不妨去查查秉九这几日去过何处,接触了何人。”
谢延珩点头:“我明白。”
一群人折腾半宿,都已经有些疲惫,谢延珩便让小弟子送许锦容与宁春月回去。
刚出门,许锦容便轻声询问宁春月:“怎的感觉你与谢延珩走得更近了?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他带我进入湖底居,期间出了些意外,如今也算共患难……湖底居意外,秉九中毒,这两日剑宗的意外也忒多了些。”
两人轻声交谈着走远,而还留在秉九屋中的谢延珩,一转头便是窗户。自窗户望出去,正巧能看见宁春月与许锦容交谈着走远。
两人举止亲近,似乎认识许久。
谢延珩走到窗边,看着两人在路的尽头消失,眸色渐深,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第二日,桃花岛暂居的别院。
许锦容因秉九的病症,正查询着各项典籍,试图从中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正看着书,屋门却被敲响。
许锦容问道:“何人?”
门外人道:“在下谢延珩。”
许锦容闻言一顿,便放下手中书卷前去开门:“谢道君怎的来我这儿了?是为的秉九的病情?”
谢延珩进屋,说道:“秉九的病情奇特,自然是需要多上心,不过我今日前来,是为的另一件事。”
许锦容想不出除了秉九外,谢延珩还能为何事来找自己,给谢延珩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后便只道:“谢道君有何事直说便好。”
谢延珩倒也不拐弯抹角,道:“许道君与宁宗主似乎认识许久?”
许锦容一顿,倒是没想到谢延珩来找自己是为的宁春月,于是便只谨慎道:“未入仙门前算是旧时,不过各自修行后,便也见得少了。”
“关于宁宗主,我有个觉得疑惑的地方,不知许道君是否知道些内情。”
许锦容偏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谢延珩垂眸,微微晃动着杯中茶水,说道:“其实年少时,我曾见过宁宗主,与她倒也算是认识。可如今她却对我全然没有印象,着实是奇怪。”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倒是没想到原来宁宁与谢延珩从前认识……
许锦容叹气,不疑有他:“宁宗主因着一些缘故,记性有些缺陷。当年我与她仙门再遇,她也费了些功夫才将我回忆起来。”
“可我同宁宗主说起往事时,她对那些事似乎没有一丁点印象。”
许锦容讶异:“谢道君与宁宗主从前的经历难道十分刻骨铭心?”
谢延珩一顿,怪道:“为何这么说?”
“对她来说,越是付出了感情与情绪的过往,越是模糊难以记起。”
越是付出了感情与情绪的过往,越是模糊难以记起……原来是这样……
所以,即使宁春月在三途梦梁中无动于衷,也不能代表她就不是谢宁宁……
谢延珩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极为平静地喝了一口茶。
还好,即使三途梦梁没有给他想要的结果,他依旧没有放弃。发觉许锦容是宁春月的旧时,想到他许是知道些什么,便来套话。
如今,他终于了解了一部分蒙尘的真相。
谢延珩极为平静地起身,与许锦容道别:“如此,我便明白了。多谢许道君告知。告辞。”
许锦容见谢延珩离开,有些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疑惑:“都不多问几句,这就走了?这谢延珩到底来做什么的?”
谢延珩一路走回自己所居的院落,眼中一切现实的人与事都已经消失。
寻找谢宁宁近千年,他已经经历失望太多次。失去希望的感觉太过痛苦,他甚至如今对于燃起希望本身都有了下意识的恐惧。
可当宁春月出现,他依旧忍不住燃起那一点微缈的希望。
如今,这希望越来越亮。他几乎就要以为,他终于要找回从前那抹拉他从无边孤寂中出来、只属于他一人的暖色。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