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宁春月去找阿檐时,她正闲得无聊在院子里捕捉鸟雀玩。

    只见她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只竹匾,用短木棍支着,下面撒了点秕谷。一条长线一端绑在短木棍上,另一端被她远远拿在手里。

    有鸟雀来吃秕谷,她只需将长线一扯,竹匾便会落下将鸟雀笼住。

    宁春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倒是悠闲。”

    阿檐“哎哟”一声,摸着脑袋道:“前阵子在马新村见小孩儿玩捉鸟,就有点心痒想试试。”

    宁春月转头瞧那捕鸟的小装置,看了一会儿,笑:“倒也算得上有趣。”

    阿檐问道:“宗主也觉得捉鸟有趣?那我带你一起?”

    “我说的是这补鸟的装置,倒挺像现下这建康府。”宁春月兴味地笑了笑,“就是不知,谁会成为真正的猎人。”

    阿檐对宁春月的联想没甚兴趣,问道:“宗主找我何事?”

    “这些日子各宗门不是商量着要捕一具变异的瘟妖给许道君研制新药用么?”宁春月道,“补妖的时间便是定在了今晚,届时你跟着我便好。”

    当夜,七宗精锐齐聚建康府西万家冢。

    万家冢是一座土葬山,普通百姓家中若有人过世,大多是将人葬在此处。

    当前发现的那批暂时无药可医的中瘟者中,约有三分之一是在为家里祖宗上完坟后发觉自己中瘟的。

    且有万家冢附近的官兵陈述有次值班巡逻时,路过万家冢看见有奇怪的东西飘过,那东西似呈现半透明状,且体积颇大。这形容与瘟妖外形贴合,于是仙门基本可以断定万家冢应当是有变种瘟妖的。

    万家冢山底绕着一圈深河,仅架了九处石板桥连通外面,便是九处出口。于是清风观守三处,其余六宗各守一处。

    一群纸傀儡驮着针对妖嗅觉特制的臭囊进了山里,进山后纸傀儡会自行将那臭囊点燃,让臭味蔓延整座万家冢,以期将瘟妖逼出来。

    万家冢虽算不上什么深山老林,但面积也颇大,等臭囊能充满整座山约莫得至少等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宁春月与阿檐守在一处路口,颇有些百无聊赖。

    正守着,关慕白却过来了。他是这次捕妖行动的统筹,便不负责守出口,作为机动人员随时提供支援。

    宁春月见他走来,态度很公事公办:“国师有事?”

    关慕白温善笑着,一抬手便出现一个食盒,道:“今夜捕妖约莫得花费一晚上,想你会饿,所以拿点吃的过来。”

    他将食盒打开,是一只还冒热气的烤鸡:“你喜食荤,我便让人去做了烤鸡。”

    这近乎套得颇细心周到,可惜宁春月没领情。

    “国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晚饭吃得挺多,这夜宵就敬谢不敏了。”

    见宁春月油盐不进,关慕白略顿了顿,便转头笑着问阿檐:“阿檐呢?我记得你爱吃烤鸡的。”

    关慕白当年暂住柳叶宗时,阿檐才刚被捡回来,还是个总角小娃,故而阿檐对关慕白并没有太多印象,只在后来同门们的议论里知道,关慕白是做了对不起柳叶宗与宗主之事。

    阿檐瞥一眼烤鸡,那烤得酥脆的外皮颇为诱人,她咽口口水后,坚决道:“多谢国师美意,阿檐不需要。”

    关慕白碰壁,只得收起食盒。宁春月以为他受了冷脸便会走了,不想他站了一会儿,却突然发问:“宁宁,那个谢延珩,可是也对你有意?”

    这问题太突然,宁春月不觉皱眉。

    关慕白笑:“那日你被中蛊者撕了半副袖子,我本拿了新法衣要送与你,却被他故意拦下调走。他本该为我转送那法衣,可惜似乎他并未这么做。”

    宁春月听完便明白了情况,却只笑道:“那你便是错怪谢道君了,是我听说那衣服是你送的,所以没收罢了。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宁宁。”

    关慕白见宁春月如此维护谢延珩,面上笑意瞬间便淡了。他冷道:“原竟不是我以为的单相思。你不是缺了情根么,却为何待他不同?”

    宁春月皱眉:“我待谁不同还需得和你交代?在你利用柳叶宗博取前程时,就该明白我再不会同从前般待你。”

    话已至此,关慕白再无话可说。来时脸上还能挂起笑容,走时便是怎么也挂不住了。

    阿檐看着关慕白走远,道:“宗主,其实他那会儿做的事,虽不道义,倒也没真正危害我宗。”

    宁春月冷道:“人之行为,可以小见大。且我宗弟子溪兰总归是因他被逐。”

    守至后半夜,臭囊完全发挥作用。有瘟妖自万家冢中逃出,一路逃窜,最后自飞霜阁守的关口逃出。

    飞霜阁弟子与其缠斗在一处,发射信烟向其余宗门示意瘟妖在此地出现。

    宁春月所守之处离他们最近,于是让阿檐暂且守在原地,自己则过去支援。

    这只瘟妖与当初在云台山时泽林化作的那只相比,外形并未有太大区别,但核心处并无人身,乃是只真正的妖。

    瘟妖全身呈半透明状,可利用光线的变化隐藏自身存在,故而极容易在捕捉时被其逃走。

    不过如今人界各处瘟妖肆虐,在场的这些仙门弟子近月来为处理瘟妖之祸,都已经成了捕妖老手了。几个人配合一番后,很快便将那瘟妖捉在了缚妖网中。

    飞霜阁弟子见捉成功,颇为高兴:“搞定!”

    宁春月走到缚妖网边,蹲下检查这只被捕捉到的瘟妖——半透明的肉质里,隐约可见浅绿絮状物。

    她在云台山见过未变异的瘟妖,后在一路北上时,见过变异了一次的瘟妖。

    云台山的那只——也就是泽林所化的那只,半透明的肉质里,絮状物为白色。

    而北上时所见,絮状物为浅绿。

    眼下这只,倒是同变异过一次的瘟妖相同。

    难道变异了两次的,会和变异一次的没有区别吗?

    正心下疑惑,却又见信烟升起。

    这次却不止一道信烟,竟是同时好几道信烟放出。

    飞霜阁弟子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宁春月皱眉:“看来万家冢中并非只有一只瘟妖,眼下我们捉到的这只,恐怕也不是我们需要的异化过两次的妖。”

    飞霜阁弟子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宁春月道:“看来得把逃出万家冢的瘟妖全捉了才行。”说完,便循着信烟升起处而去。

    之后接连捕了三只瘟妖,却均是只异化了一次的类型。

    正想着约莫还需再得等等,才能等到真正需要的那一只,却突见一道红色信烟升起。

    传信的信烟分为黄色与红色,黄色便是示意有情况出现,也是今晚目前为止所放的所有信烟的颜色。

    而红色信烟则带着求助的意味,一般是遇到棘手情况才会放出。

    宁春月循着红色信烟找去,却是一处清风观所守的关口。

    那关口出现的瘟妖,比寻常体积大了数倍,且半透明的身躯充斥浓绿之色,仿佛一谭水被污染过后的样子。

    清风观弟子已经与其打过一轮,四个弟子中却是有三个皮肤泛起发烧般的红。

    宁春月皱眉,问那唯一没出现中瘟毒之象的小弟子:“他们被瘟毒击中了?”

    那小弟子似是被吓坏了,抖着声音道:“这瘟妖与从前的那些不一样,总是时隐时现,还速度极快,我和师兄没能对付过来,师兄他们都被这妖物偷袭中了瘟毒!”

    看来变异了两次的瘟妖,除了携带的瘟毒改变外,自身的攻击力也更强了。

    宁春月抽出灵鞭,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

    这瘟妖果然如那清风观小弟子所说,行动速度极快,还极擅长隐藏自己,仿佛是定格了的动画一样,一瞬息的功夫,闪现几个影像,最终停在了她身后。

    宁春月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它,一时间便陷入了被动,最后是靠着本能勉强躲开了这瘟妖的攻击。

    看来与它打,需得抛弃眼睛才行。

    好在她本就对气息极为敏锐,闭上双眼后,感知力更是上升。

    黑暗之中,她感知着那妖迅速变化的行动轨迹,成功预判它袭击来的角度,手中灵鞭瞬间暴涨变长,弯曲成一圈又一圈,紧紧将那瘟妖缠了起来。

    一声巨大的落地碰撞声,是那瘟妖被灵鞭捆着掉落下来。

    清风观的小弟子兴奋道:“捉到了!”

    宁春月睁开眼,见那瘟妖正扭曲地在地上扑腾,像一只掉在陆地上的鱼一般可怜。

    她从灵囊里摸出收妖塔,准备施法将这妖装进去。

    然而突然,那妖的身体像是融化一般,自勒紧灵鞭的缝隙里嗖得长出一道长触,直直袭击向她。

    这突发的变故令宁春月措手不及,正暗道不好,突然一道白色剑光从天而降,将那长触斩断下来。

    是谢延珩的剑术。宁春月抬头,果然见他正御剑赶来。

    那被斩断的长触约占了瘟妖身体的三分之一,被斩下后落到地上,无力弹动一会儿便丧失了活力。

    瘟妖乍一丧失三分之一躯体,发出类似悲鸣的吼叫。

    宁春月以为它要反击,正凝了灵力准备迎战,然而不想它却滑溜地自灵鞭缝隙里流淌出来,然后迅速往远方逃去。

    它一路逃,身躯那如水的质地重新凝结成原先的样子。

    瘟妖变异了两次,行动速度和隐蔽能力都有所提升,似乎还习得了变形……变质的能力。

    宁春月皱眉:“恶心。”

    赶到的谢延珩落到宁春月身边,打量她一会儿,确认她没受伤才放心。

    宁春月嘱咐那呆滞在原地的清风观小弟子:“把那截长触带给许道君,若是不够研制新药,叫他等我将那恶心的妖物整个儿捉回来。”

    说罢,她收回掉在地上的灵鞭,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妖物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妖物被斩掉了三分之一身躯,受了极重的伤,现下逃去的方向,必然能够给予它安抚与治愈。许是会与瘟妖出现的源头有关。

    谢延珩知她为何穷追不舍,便也提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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