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从沈老大人的寿宴回来后,招来文哲先生。两人在书房密谈。
“文哲先生,这个沈思崖,平日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今日大张旗鼓的摆寿宴,是什么道理?”
文哲先生道:“三郎可听过京师沸沸扬扬的林叔美案?”
“事情是这样。在咱们入京前,一日,东平郡王回府的时候,凑巧遇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举着血书告状。王爷一时好奇,叫护卫过去询问。这一问不打紧,细问之下,居然问出一桩悬案。”
“呵呵,是挺凑巧的。这东平郡王还真是古道热肠。”
“这妇人状告当朝的左补阙陈叔美,告他抛妻弃子,不顾骨肉亲情,买凶灭口。还呈上了当地官府所制的婚书,陈叔美雇去杀人的游侠自己写下的自供血书,凶器等证物。”
“这妇人叫什么?”
“姓李,名秋娘”
“先生继续说。”
“李氏说,陈叔美是淮南道安庆府人士,八年前与她递交婚书,在官府登记备案,结成夫妻。有婚书和当地乡绅和父老署名的书信为证。李氏为陈叔美生下一儿一女。三年前,陈叔美参加淮南直隶的科考,从此便失去了音信。
李氏一边托人打听,一边耕种着几亩薄田,帮人做些女工针线活,把这一儿一女拉扯长大。直到有同乡从京师回来,告诉她,陈叔美考上进士,当了大官,娶了新妻,成了贵人。”
“李氏详细询问了姓名,相貌。年龄。中举的时日。这才确定是自己的相公陈叔美,悲痛欲绝。在伤痛后,变卖了家产。准备上京讨一个公道。
村中的乡绅和父老得知此事后。帮她写了文书,取了官府的婚书。在上京的同乡照料下,千辛万苦才来到京师。
到京师后,李氏打听到陈叔美的府邸。
开始说自己是同乡,想见一下陈大人。结果门房说,陈大人吩咐,一律不接见同乡,要把她打出去。情急之下,李氏这才表明身份。”
“所以,这位陈大人一开始就不见任何同乡?”
“可不是,当时这门房一听李氏自曝的身份后,不敢决断,禀明管家后。管家拿了五两银子,让李氏先去一家客栈安顿,自己回禀老爷后再定。
这李氏走后,没有等到陈大人,却等来了陈大人雇的凶手。”
“这凶手到了指定的客栈,看见这房内瑟瑟发抖的孤儿寡母,只觉得下不了手。便询问了李氏跟陈家老爷的渊源。
听了李氏的诉说。自觉良心未泯,放过了这个苦命的妇人。用血留下自证书,说明自己乃是京师的一个游侠,陈府的内院管事拿了纹银百两,让他去冲撞贵人的农妇。
但是听闻妇人诉说后,方知自己罪孽深重,仅留下此书,说明情况。写完便拿着雇银,亡命天涯去了。”
“这个杀手可真有意思,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应该当场自尽,拿着银子跑是何道理。”
“这个游侠儿,几日后被人在通州府外的沟渠内发现,只剩下烂肉,只能通过衣服辨认身份了。”
“没有自尽,却被人杀害了。这个案子不简单。先生请继续说。”
“精彩的还在后面。三郎你知道这个陈叔美的岳丈是谁?陈叔美的岳丈,是尚书省左仆射,政事堂议事,柳相爷。
这个陈叔美长得貌似潘安,高大俊美。中了进士之后,自述自己尚未娶妻,被当时是户部尚书的柳相爷在乡试榜唱名的时候,榜下捉婿,许了府上的三小姐。
正是有了柳相爷的关照,这陈叔美的升迁速度才如此之快,升到了今年的当朝的左补阙,还得了一个起居注这样一个清贵又离圣上近的官位。”
“有趣,实在有趣。现在当朝尚书省右仆射是哪位?”
“是张文弘张相爷。”
“这两位尚书省的相爷,出身哪里?”
“柳相爷出身江南道,张相爷出身关内。”
文哲先生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道。
“东平郡王接了妇人的状书,叫府上的长史把状书送到京兆府,让京兆府尹查个清楚。京兆府尹传讯了陈叔美,陈叔美赌咒发誓,说从来没见过这李氏三人,也没有在家乡娶妻,更没有买凶杀人。
京兆府尹根本审不下去,一边是柳相爷的压力,一边是东平郡王的。东平郡王纠结了北静王等其他三王一起给京兆府施压。
京兆府尹见此,直接一份折子递上去,称自己身患重病,不良于行。这个案子流转了京师各个部门,谁都不想接这块烫手山芋。”
“这个案子拖不得,有人想让陈叔美出事。这个东平郡王又不是青天大老爷,贾珍每次楼坊画舫的寻欢作乐,他十次有九次是在的,不在的一次肯定是自己偷偷去耍了。
这样的人,你跟我说他在街上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寡妇,抢去府内纳了我信。帮着人家伸冤,还扯上其他三王,这么上心出力,当青天大老爷?这后面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郎说的是,后面这个案子兜兜转转了两个月,惊动了圣上,圣上让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评事为三司,做三司会审。”
景恒一听就明白了,“所以这事到头来落在我这位便宜师叔头上了?”
“可不是,三郎。京师官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这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办了六十大寿的,就是宣称自己年事已高,准备向朝廷乞骸骨,告老还乡。”
景恒一听,笑出声来。这个沈师叔可真的会做官,不枉他能做到御史台的高位。知道马上有口大锅要飞到自己的身上,马上大张旗鼓的把六十大寿办了。
这样告诉圣上和同僚,我老了,身体不好了,别叫我背锅,急了我就回家教孙子去了。
“这个案子后面不简单,连沈师叔都是小虾米,那后面的人,起码是柳相爷,或者门下省这些官员。”
文哲先生点了点头,“确实,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知道这沈老大人是不是那位樊哙了。三郎,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嗯,我们目前的要紧事是把贾府的事情处理了再说。”
尚书省右仆射张府
张相爷长得不像一个文人,他身材高大,魁梧。就算当了这么多年的高官,养气养了这么多年,关内的彪悍豪迈任然留存在他的身上。
张相爷坐在书房内,手下坐着左向仪。他正听着左向仪的汇报。
“相爷,这个碌国公府的小公子。按计划,前几日跟北疆大将军府的三郎景恒景慎之,在南郊抱月山那起了争执。
两人约着行猎赌斗,结果被人家赢了不说,还给景恒的丫鬟道歉,贻笑大方,整个京师都传遍了。”
“真是废物,一点事都办不好。不过也是,指望这些愚蠢的蛀虫能赢过北疆煞虎景恒,也是痴人说梦。不过,也算结下了梁子。”
张弘文瓮声瓮气的说道。
“相爷,碌国公这只老乌龟不愿下场,我已经去信给中央武库的龚文德,他是吴渊的副官。让他过几日找个机会,把跟随景恒一起出游的薛家大爷拿住。往那吴渊的手下一扔,不信这碌国公不下场。”
“这个吴渊,说好了么?”
“说好了,他可比他爹有血性多了,知道自己弟弟跟景恒结下的梁子后,也想找个机会跟这位北疆煞虎较量一下。”
“嗯。”张弘文陷入沉思,“也不能做的太过,北疆军府势大,我们首要目标还是那群南方的酸人。陈叔美那边,你也添把火,那老狐狸以为办了个寿宴就逃得掉吗?”
“是,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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