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不错”景行止赞道,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景行止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司徒惊云上,毕竟这次事情,他是主角。
赞赏完两人之后,景行止沉默了一会,对司徒惊云说道。
“你知道,这件事我在两天之后才得到消息,毕竟我应该镇守辽阳府而不是和城,从封云台到辽阳府至少要走五天,就算跑断了马,也需要一天我才能知道你干的事情。”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
“三郎,你听懂了吗?”
景恒有些走神,看着窗外。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懵懂地点头。
“知晓了。”
景行止有些恼火,这小子怎么跟老子说话的时候还走神,是不是到了京师之后有些飘了。
“你说说,你听懂什么了。”
“父亲说的是一天之后才知道司徒的事情,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所以父亲不是对我说的,我不在父亲应该知道的范围之内,又或者我从始至终都应该待在京师,没有出现在这里才合理。”
“但是父亲你又向我问了一遍,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转头看向外面,是不想让自己太失望。”
“你什么意思,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景行止脸色一寒。
“没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学生就先出去等司徒惊云,等父亲交代事情后,我跟他说几句就回京师了。”
景行止看着景恒的眼睛,“你说的意思是,你看不起我?”
“儿子还没有胆量看不起父亲,只是觉得既然父亲不想让我继续听下去,我出去便是。何苦让父亲一直问一句提醒一句?”
景行止笑着看了一下司徒惊云。
“你这个兄弟,似乎比你差远了。”
司徒惊云一板一眼地说道。“卑职不认为他比我差远了,而且卑职认为他说的很对。”
景行止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你们两个,一个呢就是个举人,一个就是呢个校尉。司徒惊云,你还没有领军功,就开始跟我嚣张跋扈起来了。我就算不是北疆大将军,我还是你世叔,是你的长辈!”
司徒惊云道:“我记得第一次来武将军把您的信给我看后,我拜托武将军给您回信。说句实话,您的话我其实不想听,因为听了会死,但是不做也是是死。在封云台的时候,武将军告诉我,您听了之后说,不要低估圣上的气度。”
景行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果然是年轻气盛的人。”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司徒惊云的肩膀,还有景恒的脑袋。
“我很欣赏你们之间的兄弟义气,但是你说的气度,是觉得我刚刚不尊重你的兄弟了?”
司徒惊云道:“我是大乾的军人,慎之也是。”
“愚蠢。”
景行止骂了一句司徒惊云。
“三郎是我的儿子,我会不在意他吗?是我叫他去的,因为我担心你有什么意外,他会后悔莫及。加上也是为了给他谋一份前程。”
“我跟他说的那句话,不是为了挤兑他。这件事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谁也抢不走。我的儿子和司徒的儿子立下的功劳,谁敢分走?但是三郎他的功劳不在我这,而且也不会有实质性的东西落在他的身上。”
“惊云,你这两份功劳报上去,圣上肯定会给你一个正五品的将军,勋爵也会有,可是你想想三郎会得到什么?”
司徒惊云想了片刻,道:“会让圣上记住他。”
“就这些?没有了?”
“卑职想不到。”
“笨”
又看向自己的儿子。景恒也没有话。
“你们两个真的是笨蛋。”
景行止白了他们两个一眼。
“让圣上记住的年轻人名字太多了,而且很多人的名字都排在你的前面,惊云你会得到你相要的一切,甚至你去深思一下,为什么这件事就偏偏要你去做。你认为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但是我跟你父亲为什么要交给你。”
“好好记住圣上的恩情,以后好好为大乾效力,为圣上做事。圣上的气度超乎你们的想象,至于三郎,他这次没有得到反而是一件好事,圣上最看重情义,这一点我和你的父亲都知道,让圣上觉得欠着点什么,不是最好的?”
景恒点头道:“谢父亲提点。”
“我很喜欢你们的年轻气盛,因为我跟辕破当年也是这样。”
景行止摆摆手,重新坐回位置。
“你们两个应该还有很多话想说,和城的永安街上有家不错的酒馆子,那老板酿的北疆烈酒一绝,可以尝尝。本大将军还得发愁怎么给李闻和裴仁武写一封亲笔信,你们两个小子快滚,别在我这晃来晃去。”
两个人向景行止行了军礼,退了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景行止叫住司徒惊云。
“惊云,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气,也知道三郎刚刚顶撞我是为什么,武伯卿在外面带着人等着,却不救你们,是因为这件事情之后,你们才值得救。才有那个分量,在圣上心中,他装的是天下。”
两人怔住。
“好好想一想就明白了,现在滚去喝酒吧。”
“是!”
司徒惊云搂着景恒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今天咱们可以喝一个尽兴了,多喝一点,不要像在京师那样,我娘总管着我,今天喝一个痛快!”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和我的人,也许更多。”
“喝十个,更多?”
司徒惊云想了一下,笑道。
“确实啊,是应该更多。”
不久之后,景恒带的七个人和司徒惊云手底下的五十个左右的斥候跟着他们出了和城军营,不管是穿着白色斥候衣服还是穿着深色北疆军府的边军战兵,在这一刻都是兄弟。
能跟随景恒从京师北上到封云台拼命的,这些斥候心里都清楚,这些辽阳府的北疆战兵,是真的可以当做过命的兄弟来看待。
所以两个人的同行,瞬间就变得浩荡起来,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频频引来路人的围观。
这个地方是封云台被遗弃之后建立的新城,规模比封云台大了差不多一倍,有边军之后,自然就有了百姓。人多了之后,出现了商街,酒铺,赶上时辰,大街上也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景大将军说的没错,永安街上有好几家规模不错的酒楼,除了接待休息时候的战兵,也有很多游人旅客,文人墨客来欣赏边城的塞外风光,这里几乎每家酒楼都留有题下的诗句。
景恒他们找到了那家酒铺,是这里看起来最大的酒楼,走到外面的时候,司徒惊云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那个。”
景恒拿出荷包,倒出银子,塞到他的手里面。
“赏你的。”
司徒惊云叹了口气,“连荷包一起给我不是更好,我还得揣在身上。”
景恒道:“宝姑娘给我缝的,不给。”
“神气什么,我回去找个公主,也让公主给我缝一个。”
“哦。”
景恒哼了一声,率先走进酒楼。
酒楼突然进入这么一大群当兵的,连店家的小厮都吓了一跳,此时还不到边军休息轮岗的时间,这么多边军进入酒楼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大乾边军的纪律极其严格,这些当兵的不会是糊涂了吧。
掌柜的看见这个情况,连忙叫开店小二,自己跑过来接待,温和地对司徒惊云笑道。
“这位军爷,咱们是不是看错时辰了,现在还早,等天黑些,这里边人少点,咱们喝酒也喝的畅快些。不是小店不做您的生意,是怕对咱们边军影响不好,连累军爷们收到军律的苛责。”
司徒惊云一本正经地道。
“那不行,掌柜的,我们现在就要喝酒。”
掌柜都听楞了:“为什么?”
景恒笑嘻嘻地道:“我们今天是奉军令喝酒。”
掌柜的突然明白了什么,压低的声音问了一句。
“可是对北边那些白蛮子打赢了一仗?”
景恒笑着点点头。
掌柜的立刻高喊店小厮:“给我打开三封上好的老酒,我请!”
正在大堂里吃饭的食客都听到这句话,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久居边城的人,谁都知道掌柜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来自天南地北的旅人,本地的边城人,做生意的贩夫走卒,连同掌柜的和店家小厮。
大家都同时举起手中的酒碗碰在一起。
“敬边军!”
“敬边军!”
景恒抬起手在胸口咚咚咚的捶打了三下。
“敬北疆!”
“敬北疆!”
第三碗,司徒惊云举起来。
“敬大乾!”
“敬大乾!”
这一场酒喝得昏天暗地,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起码有一半的人是在酒楼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另外一些睡在地上。
这个酒楼的掌柜好心,跟隔壁的商铺说了声,每个商铺都抱出来自家的棉被给这些边军盖上,唯恐他们着凉。
北疆的夜里太冷了,不盖被子睡觉,受凉留下病根可不好受。
等到司徒惊云醒的的时候,景恒已经离开了,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就跟两人小的时候,景恒跟随父母远赴北疆的时候一样,同样是没有告别,两人相聚相逢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是并没有什么影响。
司徒惊云揉了揉脑袋,还是疼得厉害,像是有好几个小人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仗一般,这北疆的烈酒确实名不虚传,也就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能喝吐了之后,睡一觉又能生龙活虎。
司徒惊云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掌柜,跟人道了歉,弄脏了人家借来的被子不说,还打翻了许多碗筷,人家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说,结账的时候,就只收了一半的钱。
“我很喜欢看着你们喝酒吵闹,我来这开店并不是为了赚钱。”
看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岁的掌柜笑起来很和蔼可亲,他两边的鬓角已经发白了,或许因为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些。看着司徒惊云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
“我的儿子原来也是北疆的边军,跟你一样也是校尉,有一套跟你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他穿得,很显威武帅气。”
他拍了拍司徒惊云的肩膀。
“都好好活着,他没能做到。不过十几年前封云台那一战,他一个人砍死了八个北武人,不亏。”
司徒惊云心中一紧,叫起来躺着的斥候们,跟他们说了情况,大家都肃穆地站立,同时给掌柜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大乾军礼。
“我喜欢看你们来我这里喝酒吃饭。”
掌柜的看着这群年轻人,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还是对他们笑着。
“有空就过来,我给你们加量做饭菜,你们这个年纪,最是能吃的时候。我儿子那时候一顿能吃得下一头牛。”
说完,他转身走回柜台。
“赶快回去吧,不要违了军律,一定好好活着。”
司徒惊云离开酒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就是大乾的百姓,这就是军人的父亲。
自己的父亲在自己赴北疆的前一天晚上,跟他说过,“当你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时候,等你从北疆回来,你就知道了。”
是啊,他知道了。
知道掌柜的来边城开酒楼是为了多看一下这些穿着北疆黑色战服的士兵,看着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他们笑,看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知道自己父亲的用意,为大乾这么多可敬的人去奋战,是一件崇高且愉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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