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的第二天,景恒跟刘博云他们一起,参加了琼林宴。
琼林宴后,就有落榜的北方考生,发出了科举阴谋的声音。本来这种声音,是每次会试都有,因为每一个落榜的考生心中肯定是不服气的,在一些领头的考生带领下,就有差不多数十位考生在贡院门口示威。
原因无他这份试题确实偏向南方多些。抗议的考生举起本次和上一次春闱考试的题目,诗题赫然都是江南山水,这本身就对于没有到过江南的考生极为不公,关键是连续两次,那可就是六年的时间。
抗议的考生抓住这点,猛烈地抨击春闱主考官刘三省等人。刘三省在贡院中,听得外面这些考生的谩骂,丝毫惊慌都没有,他主持过太多次考试,每次都会有学生闹事,他打发手下人,把前十名的考卷糊了上去。
副考官白委陶建议刘三省道:“老大人,今年的题目出得确实有些偏颇,要不大人去外面跟这些学子解释一下可好?”
“老夫主持春闱数十载,只认无愧于心,那些叫嚣的考生,不去思考自己为何技不如人,还存着侥幸的心理想推翻考试结果,那让那些勤学苦练的考生如何自处。老夫懒得于这些及营狗盗之辈计较。”
说完抖抖袖子,去监督最后的收尾整理工作,入榜的考生试卷,都要整理好,交到礼部留存,以备查验。
贡院的小厮把前十名的试卷贴了出来,这不贴还好,这一贴更是让这些考生群情激奋,这前十名居然就一个北方的学子,加上这段时间在京师跟南方考生之间的摩擦,众人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贡院门口正群情激奋的时候,在及第楼掌柜的见证下,景恒正美美地收下刘贺亲手写的输字,还有他随用的砚台。
“感谢刘兄赠砚,这砚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一定不会辜负这份好意的。”
景恒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这句话差点让刘贺破防,自幼读书就颇有天赋,加上又是夺得有着小会试之称的江南直隶秋闱第一名,自然傲气十足,结果被这个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武夫的景恒踩着头夺了第一,自己启蒙时用的砚台也被夺走,气得胸口疼。
“景兄客气了,好马配好鞍,好墨润妙笔。在下愿赌服输。”
景恒老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老父亲一般的微笑。
刘贺羞恼地离去,景恒坐在靠窗的雅座上欣赏得来的战利品,贡院那边的喧嚣他自然留意到了,他其实并不认为考试有问题,这些群情激奋的考生中,肯定有些心怀不轨,起哄的人。他待了一会,便回府去了。
刘三省认为随着前十名的试卷公布出去,这卷起的喧嚣马上就能过去,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场风波,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举动。
数千的落榜举人,坐在贡院门口,无声抗议。这些人都是有功名的举人,就是五城巡检司也不好拿他们。四月底的天气,还有有些阴冷,加上下雨,不少考生都受寒得病,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出,他们在赌,赌一个机会,赌一个未来。
朝堂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一直没有停止,大乾立国数百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出现。皇帝已经表示出震怒,这件事情如果不赶紧结束,将会极大地影响朝廷的声誉,之前带回犬戎族人立的威,马上就会被抵消。
刘承唐下令丞相李闻组织十二人的队伍,对本次考试,全部考生的试卷进行再一次审阅,并传了刘三省进行询问。
刘三省花白的胡子,面对刘承唐,依然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道:“老臣认为,虽然试卷中的诗词出了江南山水,但是大乾的会试主要还是侧重文章和时事,诗词在老臣的判卷标准下,只是作为相同水准的试卷中,择优的考核标准。”
“只要试卷的文章时事作得好,是不可能因为一篇诗词而落榜。老臣虽然愚钝,但是主考这么多次,从未有所偏颇哪方,还请圣上明鉴。”
刘承唐心中有数,也不想为难这位清廉耿直的老臣,于是佯装发怒。
“这次春闱引起这么大的事端,你难辞其咎。朕下令,刘三省免去职务,罚俸一年,在家戴罪,等待事情的有说法后再行发落。”
刘三省耿直,但是不是傻子。他知道这里面事情不简单,但是他不想昧着良心去迎合圣上,参与这种事情。听得刘承唐的话,内心不禁对皇帝充满感激,连忙道:“罪臣谢圣上宽恕。”
说完,卸了帽子,退到边上。
刘承唐命人收了他的官帽,命丞相李闻组织十二人的小组,对本次春闱的所有试题进行重复阅卷的工作,副考官白委陶配合。然后下了一道圣旨给外面的考生。
告诉考生这次春闱的主考官已经被勒令停职,圣上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一定给广大的考生一个交代。
圣旨出来后,刘承唐在百姓中的威望甚高,再不服的考生也只能先行散去。看热闹的京师百姓得知之后,也相信他们的皇帝可以给他们一个答复。考生随后散去,李闻任命的十二人小组也在白委陶的带领下来到贡院进行重复阅卷。
重复阅卷工作一直进行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晚上,一个贡院的小厮叫住主持复阅工作的张兴,递给他一封信。张兴接过后,收在衣袖中,闷不做声地回到贡院进行最后的整理工作。
临睡前,张兴在自己的屋子内打开信封,是自己妻子写的。张兴越看越心惊,脑门上的汗珠不停地落下。他把信揉成一团,正准备一把火烧了的时候,又颓然地坐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复阅的工作结束后,到了汇报的时候。开朝会的时候,张兴十分严肃地报告。
“臣查阅了所有考生的试卷,在排除了诗词这项考试中,唯有一位辽阳府的考生刘博云可以进入前十,他的文章和时事策论做的很好。其他人,没有什么可以更改的地方。”
白委陶也站出来复命:“回禀圣上,这些试卷是我们整理的落榜考生中还算不错的试卷,还请圣上过目。”
说完呈递上试卷,刘承唐看了一眼,发现满卷的狗屁文章。
他冷冷地看着白委陶,正在此时,一般都不说话的开国功勋队列中的修国公出列说话。
“回禀圣上,这张兴和白委陶二人其心可诛,竟然拿一些倒数的考生卷子以次充好,蒙蔽圣上!”
说罢拿出昨晚张兴收到的信件,以及一些精挑细选的考生试卷。
白委陶看着修国公呈上的试卷,眼睛都瞪大了,这些不都是他昨晚整理好的,让张兴呈交给圣上的吗?他也为官多年,看着身边跪着,面如死灰的张兴,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自己很不幸成被讲笑话的人。
刘承唐接过试卷,一言不发。右仆射张弘文站出来,弹劾门下省柳钰的女婿作假身份,识人不清的罪名,还有带来一份去年一位在京师参加秋闱得中的北方举子的证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是如何收到南方学子的迫害,上面攀咬出多位高官。
见到这几个人出列,再迷糊的人都知道了。考生闹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春闱舞弊,就是皇帝要清理朝堂,寻了一个由头罢了。这些事情看似幼稚,但是只要有,皇帝就能顺藤摸瓜,站在朝上的大臣,哪位能说自己绝对干净。
就算自己干净,自己身后的家族难道就没有什么腌臜事情?一时间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自危。
李闻站了出来,道:“老臣作为百官之首,居然没有发现这些事情,是老臣的失职,还请圣上责罚。”
刘承唐挥挥手。
“丞相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只是失察之罪罢了。”
顿了顿,接着说道。
“张兴,白委陶失职,蒙蔽圣听,判了流放。丞相李闻失察之罪,罚俸一年,令校事府都尉赵星枝彻查科举和秋闱伤人的事情。”
“再令戴罪之臣刘三省,重新对此次春闱考试去掉诗词,重新评卷。时间两天,两天后贡院重新张榜,告知天下。”
说完散朝。
朝堂的大清洗在所难免,李闻回到家中闭门谢客。校事府的都尉赵星枝穿黑袍,虽然只是三品官员,但是校事府的黑袍名声太过于凶恶。就连江湖上最凶狠的恶人听到都要瑟瑟发抖,因为校事府把江湖洗了不知道多少便。
官员更是对这身黑袍恐惧万分,只要黑袍出现在府上,不家破人亡都是好事。
韩木志坐在号称大乾阎王爷的赵星枝的马车上,喝着他的茶叶,道:“小赵你这个茶叶还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先拿两罐。”
赵星枝一脸无奈地看着老头,“韩先生,有话就说,你又偷我的东西干嘛。”
“嘿嘿,谁叫你这好。”老头笑道。
“这个事情,你一定要注意方寸,圣上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按照名单上面的职位去合计一个,多空点出来。”
赵星枝翻了个白眼,“韩先生,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去,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去办事吧。”说完,直接躺在马车的软卧上,赵星枝的马车改建的十分豪华,老头一趟,竟然是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赵星枝跳下马车,跟车夫吩咐了一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景恒拜访了一趟贾府。
第二日,贾政联名其他开国公府,上书请罪。
张兴的妻子出自缮国公府,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愧对太祖皇帝。愿捐献银两补充国库。刘承唐安慰了一番开国公候府的人,又夸赞了一番他们。现在整个大乾都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在所有人的期待下,终于又重新放榜了。
还是前三名并没有变,刘博云挤到了第五,然后榜单内多了许多位北方考生。朝堂上,除了已经被流放的白委陶和张兴,还有大大小小差不多五十多位官员被罢职,空缺的职位都换上了年轻的面孔。
随着春闱结果最终张贴,殿试很快也就要到来了。在最后会试放榜的第五天,各进士入保和殿进行殿前殿试。
殿试是科举中最后一道考试,虽然殿试不往下刷人,但是一二三甲的排名和出身还是很重要的。压力最大的一般是三甲的头名和二甲的末尾,他们都会拼劲全力争取二甲,避开三甲。
毕竟科举场有句俗话。同进士,如夫人。三甲不仅做官的起点低,而且未来的发展也不会很好,所以都拼着命挤进二甲名单。
另外的就是前五名的进士了,还有一场机会,状元之名花落谁家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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