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莉谢幕之后,荣幸还呆坐在位置上,后面的舞蹈也无心观看了。
身边开始有人走动,他回过神来,大概大部分学生展演结束,为此买票的人准备离场。他坐在前排,想了想,也跟着猫着腰走了出去。
颜莉没有告诉他去哪儿找她,按照她的习惯,大概会在剧场门口。
果然,荣幸一出来,就看见已经换上常服的颜莉抱着羽绒服,正和颜妈妈面对面说着话。
荣幸看到颜妈妈,本能地不想过去。他躲在门口的石柱后面,刚好挡住了颜妈妈的视线。
颜妈妈大概刚嘱咐完什么话,接着说:“过阵子就毕业了,别再像小孩子一样,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我等下会穿衣服的。”颜莉朝妈妈怀里蹭了蹭,“我才没有长大,我永远是妈妈的宝宝。”
颜妈妈笑出声,“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等人?”
“嗯。”颜莉并不打算隐瞒,“我和我朋友约好了,我等他一会儿。就是上次你见过面的那个,荣幸。”
“我知道。”颜妈妈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耐烦,“大晚上的,少见点不熟的人。”
颜莉反驳道:“他跟我认识挺久的,对我可好了。”
柱子后面的荣幸忍不住笑笑,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对颜莉怎么好了。
颜妈妈说:“你看你,我怎么放心的下,多少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熟人之间。熟不熟不是吃两顿饭就能说的,我问你,那个荣幸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颜莉回答得有些吞吐,“不和我一样嘛,有爸有妈,他们家之前东北的,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但他其实是a市人。”
颜妈妈不满意,又问:“a市人会没房?别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我知道了,我又不傻。”颜莉推着妈妈往外,“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颜妈妈回头又嘱咐一句:“回宿舍了给我打电话。”
荣幸从柱子后面看过去,颜妈妈已经走远了,颜莉转过身,寻找着他的身影。他想了想,走了出来,向着泛起笑容的她走去。
她走过来,向他伸出手,“我的花呢?”
荣幸愣了一下,他居然忘记把花从剧场里带出来了,他心带愧疚,“忘了。”
颜莉有些许委屈,过了几秒,才说:“那你欠着吧。”
荣幸看着她,恍惚想起了之前,到底什么时候喜欢颜莉的,可能从一开始,或者从某段时间突然没了防备,就这么被她闯进来了。
每次见到她都很高兴,去年总在别人面前撇清关系,说是朋友。她成年后的几个月,他也不是没想过,他没有欠任何人,不需要对自己有什么束缚。之所以没及时说出来,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太忙了。
颜莉被他看得有些懵,“你怎么了?”
荣幸说:“准备好的礼物,可能得到你二十岁之后才能给你了。”
“什么嘛,就一束花而已。”她低下头,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头。
荣幸上前,拿起她的羽绒服裹在她身上,“晚上冷,你也不怕感冒。”
颜莉拍拍自己的胸膛,“我身体好着呢,跟一头牛一样!”
“你累不累?走,我送你回宿舍。”
“我不累,有演出的那天是最轻松的,我还可以跳几个小时没问题哈哈哈……”
剧场离颜莉的学校不远,公交车要二十来分钟。展演过后就是寒假,颜莉同班的有许多人干脆申请了留校,她便也延迟了离校的打算。
公交车上有点空,两人坐在后排位置,几乎成了专车。
颜莉说着自己的安排,毕业后大概意向还是会去老师介绍的歌舞团先实习,之后想通过考核的方式进入心仪的歌舞团。她说到一半,看见荣幸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用手肘推了他一下。
“怎么了,心事这么重?”
荣幸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说:“其实我听见你和你妈的谈话了。”
颜莉说:“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荣幸摇摇头,说:“我之前没和你说过我的家庭,是因为我觉得有点丢脸。我小的时候,父母分居了,我是跟我妈姓,从小是在姥爷姥姥家里长大的。我爸道德上有问题,我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颜莉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你开始说不想回家,是不想回你爸爸的家?”
荣幸点头,“我妈想跟我爸离婚,但我爸不同意,她一气之下,在我小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定居。我上一次见她,是在我姥爷的葬礼上。他们俩夫妻身边各带一个人,我当时……”
他当时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和他们打招呼。
他小时候其实恨过自己的母亲,别人家的妈妈都将孩子当成掌心宝,为什么她不能?长大之后,他发现所有的事情源头都在于父亲。他是他们一时冲动结合的产物,不离婚只是财产分割太麻烦,他们各自认为不需要对儿子的精神需求负责。
所以,姥爷姥姥相继去世之后,荣幸就和家里断了来往。
颜莉沉默着,一脸哀伤,不知道说什么。
荣幸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说:“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虽然我父母对我不负责任,但我从小也是被关爱着长大,你不用为我难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家庭。”他自嘲地笑笑,“不过也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我几乎难以在a市立足。”
“下雪了。”颜莉趴在窗户上说。
荣幸望出去,居然真的下了点点小雪,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突然的雪让颜莉决定提前一个站下车,准备走一段回去。雪虽然小,走了一段路,两人头顶肩上都落了一层白。
颜莉伸出手,作出挥拳抓取的动作,“我小时候可傻了,我爸妈让我练舞,我以为是让我学武术,学了三年才知道不是一回事。”
荣幸慢慢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笑了,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掸去她肩膀上的雪。
颜莉转过身,说:“你不觉得我们和雪有缘吗?我们在a市相遇的那天,就下了大雪。听老人说,十一月份下雪那是非常罕见的。”
理智告诉荣幸,那只是巧合,但他还是点头。
颜莉继续向前走,语速变慢了许多,“老人们还说,一切我们无法决定的,都称为命运,我们只要等待它带给我们什么就好了。比如我爸妈,让我学了舞蹈,比如雪,把你带给了我……”
荣幸停下了脚步,他明白了,颜莉在安慰他,而她最后一句话,让他心跳加速。
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荣幸又高兴又难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颜妈妈,那就不能食言。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等待命运的安排。虽然那天下雪我挺狼狈,但能遇到你这个朋友,不幸便变成了幸运。”
颜莉眉头颤抖了一下,“朋友?”
荣幸点头,“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颜莉背过身去,她沉默了很久。
荣幸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挺娇小的,羽绒服并没有让她臃肿,反而显得她过于瘦了,衣服底下空荡荡的。
他突然想,其实他不必这么听颜妈妈的话,青春那么短,在一起一天就少一天。他何必如此遵守规则,让两个人一起难受?
他向颜莉伸出了一只手,还没等触碰到她,她却转身了。
她笑着说:“我也觉得认识你很幸运,以后要是火了,可不要不认我了。”
荣幸怔了几秒,艰难地点头。
颜莉哈哈笑着用拳头捶了他一下,“干嘛那么为难,还朋友呢,连花都不送我一束。”
荣幸苦笑着,没接住她的拳头,“我真的买了,但忘记把它带过来了。”
“浪费!”
她甩着双手,大步往前走,荣幸也跟了上去。
“等你下次演出,我一定会送你更大更好的花,我保证。”
“反正你今天算欠我的!”
将颜莉送回去后,荣幸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已经十点多了。他疲惫地打开门,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和他同住的江飞居然趴在桌上看书。
如果是平时,荣幸多少会打趣江飞两句,但今天,他太累了。一进门。他放下钥匙,将自己丢进沙发里。
江飞拿着书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咋了?这副尊容,是被女妖精吸干元气了?”
荣幸无心玩笑,说:“我今天本来想和颜莉告白,被她妈撞见了,她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江飞瞪大眼睛,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这样的大帅哥都能被拒绝?!”
荣幸说:“她觉得我不够优秀,她说,在颜莉二十岁之前不想让她谈恋爱,我怕颜莉为难,答应了。”
江飞不可思议地也坐下,“你脑子被驴踢了?她明显就是拖延你故意说的。”
“那我能怎么办?”荣幸侧身背对着江飞,“我现在的确什么都给不了颜莉,距离她二十岁还有一年半,我可以等。”
“那她就能等?”江飞皱着眉头,还是想不明白,“那你把这些话和颜莉说了没?”
“没有,我不想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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