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莉没有去考试的事情,终究还是被自己的老师同学们知道了。

    老师特地打电话过来,略带担忧地问:“你怎么不去考试,你不是准备了很久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颜莉想了想,还是将试镜成功的事情告诉了老师。

    在电话的另一头,老师沉默了好久,仔细听,还能听到她深呼吸了几下。颜莉心中忐忑,她知道她让老师失望了。

    果然,老师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是一个跳舞的好苗子,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你在舞蹈这条路上可以走很远。你突然放下舞蹈,去追梦演艺圈?你知道那多乱吗,你可能混一辈子都只是个跑龙套的。就因为演戏给的钱比跳舞更多吗?”

    最后一句话刺痛了颜莉,“老师,我……”

    她又说不出什么,难道要说在最后做决定时,她心中的天平偏向了演员这个角色?那样会让老师更失望吧。

    颜莉最终什么都没说,老师只能失望地挂了电话。没过多久,班级里和同校师姐妹们便流传了这样一件事:颜莉为了钱舍弃了舞蹈,去演戏了。因为颜莉从不上q,他们肆无忌惮地在q群里讨论,有羡慕,有嫉妒,有理解,有失望,有事不关己的淡漠。

    但他们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颜莉去演戏了,以后不会跳舞了。

    签合同的时候,林导拒绝了颜妈妈的训练陪同,“我们团队有女工作人员,她也会照顾颜莉的生活,您在那儿,反而不方便。”

    颜妈妈不同意,“那我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安危,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讨价还价之后,他才同意让颜妈妈每周陪同三天,并且每天早晚都要打电话确保安全。

    颜莉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颜妈妈心里总觉得演艺圈比别的职业圈子乱,因为新闻报纸上总会含沙射影地印证这点。

    颜莉受她的影响,从开始的兴奋,最后也隐约有了担忧。但最让她难过的,还是她的同学和老师们对她的决定的不理解。

    在和剧组去乡下训练之前,颜莉将荣幸约到了公园。四月的a市已经柳暗花明,临傍晚的阳光温柔得让人不舍离去,而急匆匆赶来的荣幸也穿上了较薄的衣服,整个人清爽得很。

    颜莉静静地看着他奔来,印象里他们两人在冬天里见的面更多。再回忆深一些,夏天的他们实在太忙了。

    “在乡下住一个月?”荣幸听完颜莉近期的计划后,深觉不可思议,“你一个人?”

    “肯定还有剧组啊。”颜莉说着,高兴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新手机,“我妈给我买的,她说这个拍照片很清晰,还可以录像,韩国的牌子。”

    荣幸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显然没什么兴趣,又还给了颜莉,“你一个人怎么去?之前还有师姐妹陪着,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颜莉脸上的笑容消失,“我去拍戏怎么可能还有师姐妹陪着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们不生我的气就不错了。”

    荣幸大约猜到了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笑着靠在人工湖的栏杆上,说:“如果有一天江飞说不演戏了要去做生意,我也会生气。”

    “为什么?”颜莉不解,“做生意不是更容易赚钱吗?”她说完这句话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了,低下头,惭愧的心情涌上心头。

    荣幸说:“对,都是这么想的,拍戏比跳舞赚钱,做生意比拍戏赚钱。可我看到的是江飞演戏的天赋,他若离开,舞台上就会少一位优秀且愿意付出的演员。”

    颜莉不甘心地问:“那如果他就是喜欢做生意呢?”

    荣幸的笑意更深,“不管他喜不喜欢,一开始我不接受,后面我也会祝福支持他,因为他是我朋友。”他看着颜莉,“你说过你的师姐妹们都是很好的人,她们以后也会理解你。”

    颜莉心里好受多了,近日以来,多数人的不支持让她心中多了一股负罪感,仔细想想,实在没有必要,但她还是问了一句:“如果她们一直都不理解不支持呢?”

    荣幸想了一下,转过身,指着眼前的人工湖说:“假如你的生活是眼前的湖水,你看到什么?”

    颜莉双手撑在栏杆上,仔细看着湖面。湖面上有几只鸭子,有一两只看起来小的,游到了湖中央的装饰亭旁,剩下的几只聚在一起,不停地吃着湖边的绿色浮萍。它们已经吃了一天了,可浮萍还是在,它们的生命很旺盛,只要不被吃完,明天又会长出一堆。

    颜莉呢喃了一句:“浮萍……”

    荣幸说:“那如果你的生活是大海呢?你见过大海吗?”

    颜莉当然见过,脑子里浮现了大海无边无际与天相接、海天一色的景象,她点点头。

    荣幸说:“因为你现在的生活是湖,眼睛所及便是你生活的一切,如果你有更广阔的生活,这点漂萍压根不会被你注意到。你不会再眷恋眼前的水波无痕,你会碰见更雄伟的景色,但也将面对更多更凶险的大风大浪。”

    颜莉笑着看他,“你讲话好像念诗哦!”

    荣幸愣了一下,笑了,“职业病。”

    颜莉原地伸了个懒腰,“我好多了,我又有力量面对明天了!好兄弟,谢谢你!”

    荣幸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你也别心太大,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我所能赶到你身边。”

    “呸!”颜莉啐了一口,“说的我好像会有什么事情一样。”

    荣幸一想,也跟着呸了一声,“我说错话了。我之前已经了解过这个剧组,周跃和林平在业内评价都不错,剧组还有一个女导演姜岩。”

    “这你都知道?”颜莉倍感新奇,“姜导和我们一起下乡。”

    “我猜也是。”荣幸说,“她之前导演过短片,还获得过我们学校最佳影片奖,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认识她。”

    “嘿~被我捷足先登了吧!”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已经将刚来的烦恼抛在脑后。

    荣幸说:“我想说的是,你无意中获得了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要多向他们学习。还有,如果下次有片约,你签约的时候,我也参谋一下。”

    颜莉的笑容淡了下去。这次不管试镜还是签约,她都懵懵懂懂的,荣幸这么说,这些环节肯定很重要?可能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事情她需要注意……

    不过,几秒后,她就释怀了。未来的事情等未来的自己去解决吧。

    “荣幸,我好开心啊!”她对着湖面大喊了一声,“我要去大海啦!”

    “傻子!”荣幸捂着半边脸当不认识她,手掌底下却掩盖不住笑容。

    第二天,颜妈妈请了个假,将颜莉送到了车站。她这次给颜莉买了好多东西,大到带密码锁的行李箱,应急药品,小到驱蚊水……要不是被提醒飞机上不能带,她甚至想给她买防狼喷雾之类的东西。

    所有人都上了巴士,只有颜莉被颜妈妈拉着,在车门口被唠叨着重复的话。颜莉听着有些疲乏,好在一通电话打断了颜妈妈的话。

    颜莉如释重负赶紧接了起来,“喂!你好!”她的手机刚换,很多号码还没来得及存进来,并没有显示姓名。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责怪的声音说:“怎么,老师说你两句,你就把老师删了吗?”

    “老师?”颜莉本能地挺起了腰背,“我刚换手机,还没存号码。”

    老师笑了两声,声音温和地说:“老师想和你说对不起,前些日子我太严厉了。后来我想想,你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临时放弃那么重要的考试,肯定是因为你也很喜欢演戏,对不对?”

    颜莉不想骗老师,“老师,我还没真正拍过戏,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就是想试一下。”

    “哈哈哈……”老师被逗笑了,“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不懂绕弯子,给你台阶你也不下。”

    颜莉听到熟悉的笑声,终于放松下来,“老师,谢谢你,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她想说,舞蹈她也不会放下,她选择了另一条路,不代表会背离原来的舞者身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未来的事情,她不敢轻易许诺保证。

    “老师等你成为大明星!加油!”老师用力地为她打气。

    “谢谢老师!”

    导演姜岩到车门口催促:“颜莉,时间差不多了。”

    颜莉不舍地地挂了电话,告别了泪眼婆娑的母亲,踏上了巴士。

    两周之后,临近五月,南方某小乡村,连续雨天之后又迎来了晴天。三十多度的高温烤得人难受。

    傍晚,颜莉刚从农田里回来。姜岩刻意叮嘱女演员们不要专门做防晒措施,所以她也穿着短袖七分裤,露在外面的肌肤被今天的太阳晒红了。

    洗完澡,天居然还没黑。因为是难得的晴天,剧组好几个人学着村里的人,拿着蒲扇坐在门口纳凉聊天。颜莉则进屋打开了风扇,坐了下来。

    她要给荣幸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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