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莉从排练厅里走出来,师珊珊也跟了出来,不一会儿,其他人都跟了出来,乌央乌央的一片站在走廊上。
颜莉回过头一看,有些无奈。同事们大概都在等谁率先出去,都想听一手八卦,没想到她成了领头羊。
正在颜莉踌躇之际,赵承城从卫生间的方向走来,见到这一群人,他挑眉,“菜市场买菜呢这是?咋了,有什么热闹能看吗?”
所有人识趣地转身回去,颜莉和师珊珊却被叫住。等只剩下她们两个后,赵承城领着她们往接待室走。
他脸上带着喜气,“难得我们团来了大人物,得把你们引荐引荐。”
颜莉心中有些焦灼,忍不住问:“赵总,陈导真的是荣幸的父亲吗?”
“嗯啊。”赵承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颜莉眉头一皱,心中到底失了望。
师珊珊看在眼里,趁着赵承城往前走,用气声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接待室转个弯就到了,赵承城打开门,坐在茶几正位的是陈译京,里头坐着李彤和卓思远,而荣幸却背着双手靠在墙上,一脸不爽。
陈译京已经取下了棒球帽和墨镜,颜莉总算将他和那位著名的导演联系起来。奇怪的是,荣幸真的不怎么像陈译京,他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优点。
再怎么说,陈译京二十几年前也曾是电影届抢手的小生,也被赋以奶油小生的称呼,按理说就算老了,也不至于不好看。他五官同样深邃,眼眶像凹进去一样,凌厉得很——颜莉只能形容他,不太讨喜。
赵承城进去弯腰问好,将师珊珊和颜莉往前一推。师珊珊甜甜地说:“陈导好,我是师珊珊!我是xx学院99表本毕业生。”
颜莉没心思打招呼,她偷偷看着靠在一旁的荣幸,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潮澎湃,汹涌的都是难过和愤怒的潮水。
赵承城在后面用手指戳了一下颜莉的腰,颜莉回过神,心不在焉地说:“我是颜莉。”
李彤有些无奈地撇嘴,回头对着陈译京笑道:“这几位就是这部破壁的主演,也是我们知闲剧团的骨干。”
颜莉心里嘀咕,她算哪门子的骨干?她一抬头,便看见陈译京如隼一般的目光锁定了她,她忍不住全身一僵,也直勾勾地看着陈译京。
陈译京开口问:“她是荣幸的女朋友?”
荣幸在一旁,鼻子吐出了不满的气。
赵承城一边坐下来,一边说:“不是,不过两个人的确比较要好,进进出出的都一起,如影随形。”
这些话有些巴结的语气,又有点像开家长会。颜莉收回目光,又看着荣幸。
陈译京听到这些话,目光终于放开了颜莉。他接过李彤递来的烟,抽了一口,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他在这里表现如何?”
赵承城说:“年轻还肯干,能演能导还能策划,问李彤就知道,他差点拯救了一个倒闭的剧团。”
陈译京冷哼一声,“那不还是倒闭了吗?”
他这话这语气,比超市里的冷气还管用,让在场的几个人心里都有些冷得发抖。
颜莉品着这话,有些砸巴出其他意味:陈译京之前肯定偷偷查了荣幸,不然怎么知道剧团倒闭的事情。他刚才问她的那句话,也不一定是敏感,估计之前就知道她?
陈译京说这话,最尴尬的就是李彤,他解释道:“我刚好是剧团的经理,之前荣幸做得的确不错,剧团倒闭的很大原因,是投资人撤出。”
陈译京没接话,在烟灰缸上抖了烟。
休息室里烟雾缭绕,让颜莉心声厌恶。
赵承城怕气氛冷了,马上又说:“陈导,您刚才也看了年轻人的排练,剧本您也过目了,有什么意见可以给我们提提。”他指了指卓思远,“另一个编剧和导演也在这里呢。”
“我的意见啊……”陈译京懒懒地说,“你们这部剧,浮夸,庸俗,和生活严重脱节,转折和冲突太刻意,剧本明显模仿了雷雨的形式,又学不到人家的精髓,小小年纪匠气十足。”
他的话说到一半时,旁边的卓思远脸色已经成酱色了,而荣幸反而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陈译京拿起放在桌上的剧本,叼着香烟,随意翻开了一页,冷哼一声,“更搞笑的是,几个北方人,连南方人的笑话都讲不明白,还妄图在台词上做文章,扭几个腔调,就说男主角从hk回来了。你们配叫话剧,配叫话剧团吗?村口唱戏的都比你们专业!”
他这话出来,休息室里大部分人连都煞白了,只有荣幸,依旧是不服气的神情。
赵承城不住地点头,硬着头皮问:“陈导,那演员呢?”
陈译京像是随手一指,指着颜莉,“除了这个女的,还有那个瘦瘦的长得像猴一样的男的,其他基本废了。”
这里最业余的便是颜莉,她对这个评价受之有愧。虽然是夸她的,却让她听得难受。旁边的师珊珊呼出一口发抖的气,似乎也被打击得不小。
赵承城却仿佛找回了一点面子,说:“您说的是江飞。颜莉的话,她前阵子刚拍完周跃导演的电影回来。”
“周跃?”陈译京挑眉,“那小子还算有点眼光。”
“说完了吗?”荣幸终于开口,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冰冷,“说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陈译京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给你面子,你不高兴?那我告诉你。”他用手戳着桌上的剧本,一字一字地说,“你要是天天拍这种垃圾玩意儿!你这辈子就只配当一个片场打杂的!”他说完,将剧本丢了出去,砸在了荣幸身上。
屋子里安静得不像话,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荣幸低头看着被丢在地上一团凌乱的剧本,他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拍了拍,他冷笑了一声,“你今天就是特意过来侮辱我们一番?你有什么资格?”
陈译京一点也不客气,“在这个领域里,我就是资格!”
的确没有人比他更配得上说这句话。
颜莉已经不顾场合,她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荣幸。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像一个无力招架的小兵,任凭敌方大将毒打。
他打不过,所以他逃了。
荣幸带着自己的剧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休息室。颜莉想都没想,唤了一声“荣幸”,也跟着跑了出去。她走之前,没忘记回排练厅拿走她和荣幸的东西,可等她追出去时,荣幸早就不见了。
不一会儿,师珊珊和卓思远也跑了出来。卓思远问:“荣幸去哪儿了?”
颜莉抱着荣幸的包,摇摇头,又问:“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师珊珊扭曲着表情,“你没看陈译京说话那德行!”
卓思远不说话,低着头,看起来难受极了。
今天,是剧团有史以来最受打击的一天,比卖不出票还让他们难受。
师珊珊问:“你知道荣幸回去哪儿吗?”
颜莉摇摇头,荣幸的手机和东西都还在她手里,“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肯定的。”师珊珊用手给自己扇风,气愤地说,“我都难受得要吐了。何况是他。卓思远,你没事吧?”
卓思远苦笑,“我能说什么?那剧本我也有份,排练我也是导演。我能说什么?”
颜莉转头对他说:“不,我觉得我们的剧就是好看!不好的地方,我们改就是了,不是还没正式演出吗?”
大概是最业余的人居然喊出了最用力的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让对面的两个人惊呆了。
颜莉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舞蹈生会因为自己跳得比国家艺术团的人差,就放弃上舞台表演吗!”
“呜呜呜……”师珊珊表情一松,过来抱住了颜莉,“我承认你治愈了我,对,我们怎么能这么认输呢?”
颜莉拍拍师珊珊的后背,又看向卓思远,他居然眼里噙着泪水,也是露出了些许笑容。
可她现在没工夫安慰更多的人了,她抽离了师珊珊的怀抱,“我得找到荣幸!你们先回去吧!排练不能断啊!”
她拿着两个包,向前奔走,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荣幸可能去的地方。他的钥匙在包里,肯定不会回宿舍了。他也进不了地铁,估计也吃不了午餐,回去哪儿呢?
跑到一半,颜莉脑子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一个地方——城市广场,今年情人节时,她和荣幸去过的地方。
颜莉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坐上了公交车。那个广场离这里不算太远,可这段路对于颜莉来说还是太长了。
下车之后,她跑着到处找荣幸,果然,她看见了台阶上坐着熟悉的身影,他明明很高大,此时却缩成了一团,两只手还抓着他的剧本,魔怔一样地反复翻着。
还好今天是阴天,不然在这里坐,得多晒啊,那眼睛看着a4纸,那不得刺眼吗?
颜莉慢慢地走过去,走到荣幸身后,她停住了脚步。
是轻微的啜泣声,发着抖,强忍着,却依旧露出了一些,让她听见了。
这是颜莉第一次碰见荣幸哭,原来他也会哭。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只觉得胃里的难过翻滚,她快步走过来,蹲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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