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这个消息对颜莉父女俩而言是巨大的惊喜,原本颜妈妈采取的是保守治疗,但境况一直不明朗,配型也没合适的,就拖了一段时间。
现在终于决定了。
颜爸爸马上又问:“手术之后就可以好起来了吧?”
医生们连上浅浅的笑意很快消失,刘医生毕竟是主治医生,上前一步说:“手术是治疗手段的一种,要考虑的因素很多,还得看后续治疗。”
颜莉同情地看了一眼父亲,其实他们已经查了那么多的资料,何尝不知道答案,但总想问一些,企图得到一些更好的解释。
检查结束了,护士打开门,颜莉两人一起进去,看见颜妈妈脸色苍白地想要撑着起身。颜莉急忙上前扶起她,她撑着桌面的手骨节发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冷汗。
颜莉心疼,“妈妈,感觉怎么样?”
颜妈妈笑着摇头,“只是常规的检查,还能怎么样?”
刘医生过来通知下午要做一次穿刺,颜妈妈的脸色变了一下。
颜莉揉揉颜妈妈的肩膀,她让颜爸爸先照看着,自己下楼去缴费。拿到新的缴费单,颜莉愣了一下。
随着治疗深入,账单越来越长,数字也越来越多。
还好,自己终于又接到活了。她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周四下午,颜莉如期带上行李,准备坐上前往开机地点的大巴。
荣幸说好了不来送她,果然那天连电话都不接。说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颜莉将这件事和师珊珊说了,希望师珊珊能帮忙找一下荣幸。
电话里,师珊珊不回她的话,反问:“你真的要去那个剧组了?”
她的语气有些冷,颜莉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你等我一下。”师珊珊说。
颜莉看了一眼手表,“不行吧,我的车过半个小时要走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师珊珊很快挂了电话,颜莉只好在大巴旁边等着,所有人都上车了,只有她还站着。虽然还没有到车子启动的时间,车上的司机也有些不耐烦了。
在开动的前五分钟,师珊珊出现了,她显然是跑着过来的,走到颜莉跟前时,喘着呼出了许多白气,连脸都是红的。
“你真来了?”颜莉还是有些惊喜,冷不丁看见师珊珊表情不对,她怎么一脸愤怒和冷漠?
师珊珊停下缓了一会儿,也不说话,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师珊珊抬手狠狠地打了颜莉一巴掌。
颜莉一点也没反应过来,双眼呆滞地看着她,完全不明所以。
“我以为你真要脸呢!”师珊珊气愤地说着,“你居然真的要去那个剧组。”
“姗姗姐……”颜莉问,“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师珊珊红着眼睛,泫然欲泣,几秒之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不走?”车上的司机终于喊了一声。
颜莉还混乱着,转头看这一车的人,冷眼旁观着自己刚才的遭遇。她咬咬牙,默默地上了车,找到了空位坐下。
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突然荣幸不理她了,师珊珊那么讨厌她,周遭的人也都翻了一个样。
她拿起手机给师珊珊发消息,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奈何信息无法发出去,她被师珊珊拉黑了。
人生头一次,颜莉晕车了。
这次拍的剧是穿越剧,女主角从现代穿越到唐朝,进入伶人团,偶遇不得宠的太子。女主角用自己的现代知识解决了诸多危机,和野心勃勃的太子成为了知己。等太子登基成为皇帝之后,两人原有的矛盾凸显出来。女主角越来越无法接受古代的婚姻制度,在两人争吵之后,她失足落水,等醒来时,又回到了现代。而在现代,她遇到了长得和太子一模一样的男人。
颜莉在进组之前已经通读了剧本,还写了许多人物小传,给每个冲突的地方都做了笔记,就像荣幸教她的那样。
和之前拍电影一样,颜莉还是将每天发生的事情,像写日记一样记在信纸上,等差不多有一封信那么厚时,她才一并寄出去。
“……进组之后,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尽管我已经将身心都投入到了剧本中,仍能觉察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他们似乎误会了一些事情,将我当成了靠关系抢走别人机会的人。”
她在酒店里写下这句话后,托着腮,犹豫着要不要划掉重写。
听说最早定下的女主角也是最先进入集训的人,那个女演员为人谦逊可爱,许多人都喜欢她。而颜莉空降女主,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
比如有时候不给她化妆,有时候她明明放好的手机,会突然入镜,导致要重拍,大部分时候,剧组的人对她都相当冷漠。
“我是不是真的在无形中做错了什么事情?”问号的点过重了,把纸都戳烂。颜莉干脆暴躁地划掉,将笔一下子丢在桌上。
还有一件事,她听到了导演和其他人的谈话。因为她的进组,导致流失了一个投资人,所以他们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难道这就是苏云清所谓的礼吗?
颜莉平复了一下心情,久违地拨通了荣幸的电话,“荣幸,我是不是不该进这个组?”
荣幸在另一头沉默着,“你不开心吗?”
颜莉低头看着已经写好的几页纸,都是负面的情绪。至少在半年前,她都是报喜不报忧,而最近可能压力实在太大了?
她巡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孤独已经具象化,扭曲着周遭的空间。她深吸一口气,说:“也不是,拍戏永远都是开心的。”
“那为什么?”荣幸缓缓地问,“他们不给你应有的报酬吗?”
“也没有。”颜莉转移了话题,“大概是因为我妈最近治疗还不明朗吧。”
荣幸似乎松了一口气,说:“你放心,医院这边有我照顾着。”
“嗯,没什么了。”颜莉假装开心地笑了一下,等挂掉电话后,她胡乱地将桌上的纸揉皱,塞进了垃圾桶里。
凌晨,一阵着急的铃声将颜莉从睡梦中拉扯起来。颜莉猛然惊醒,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按钮。
“莉莉,你妈进抢救室了,你能不能今天赶回来?”
颜莉握着手机的手发紧,“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颜爸爸没有多说,她马上收拾了东西,急匆匆地出了酒店。上车之前,她不忘给导演打电话说明缘由。
没想到汪鸿文一听她可能要去两三天,一下子暴怒了,“接下去都是重头戏,我们道具和场景都准备好了,你要我们整个剧组的人等你那么多天?你算什么东西?”
“我……”颜莉一股怒气上来,连带着多日的委屈,“我妈生病了,她在急救室抢救,我必须回去!”
“你妈就算明天死了,你也得给我留在剧组!”汪鸿文的声音比她还大。
颜莉很干脆地挂了电话上了车,报完地址之后,她向座椅靠下去,才后知后觉自己全身发软,巨大的担忧笼罩着她。
如果……
她买了凌晨的机票,冬天的机场没什么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候机室,听见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梆梆声。
此时此地,她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但她也明白,不会有这样的人。
不敢关机,怕错过家里的电话。但不关机,剧组的电话又像催命符一样,手机一直在手心里震动不停,屏幕上冒出了许多消息。颜莉不想点开看。
来到医院已经临近四点,颜莉听了值班护士的引导,来到了抢救室外面,她听见走廊哇的一哭声,随后看见颜爸爸蹲在地上,荣幸在旁边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世界是静止的,声音没有,人也没有动。颜莉大概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她茫然地看着五官几乎扭曲的父亲,突然跳起来朝着她打了几个巴掌。
她看见父亲愤怒地指着着她,嘴里一直说着什么,但她听不见。
颜妈妈没能熬过这一夜,一切都很突然发生。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手术也排了期,半夜里她喊疼,急救车刚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许久之后,颜莉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那晚父亲说的是什么——你为什么去拍戏,为什么这么晚才到,你知道你妈闭眼之前都在想你吗?
她去看了颜妈妈最后一面,她见到熟悉的妈妈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妈妈身上盖着白布,脸上再也露不出任何表情,病魔已经远离了她,一瞬间,颜莉有了不该的安慰。
生命脆弱,而人世的许多苦难,都和家人有关。
医生说,颜莉受的刺激过大,所以暂时失去了听觉。她在毫无声响的世界里,麻木地接受了世人对生者的同情,看着父亲对她的恨意愈发严重。
偶尔有几秒钟,她也会释放恨意,很快平复下来。他们一个失去了挚爱,一个失去了至亲,到底谁更可怜?
直到数天的葬礼之后,她在礼堂里回过头,看见荣幸哀伤地看着她,她听见他唤了一声。
“颜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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