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荣幸慢慢地走过来,放下了自己的手机。
颜莉的目光忍不住扫过他的手,或许是在外面站久了,他的骨节冻得发白。
“颜莉,我们私下见面时,需要这么剑拔弩张吗?”他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我们多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天了。”
很久了,久到颜莉甚至不记得自己和他安静聊过什么。
可她刚刚结束了一段关系,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回忆往昔,她挪了个姿势面对着他,“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今天的结婚?”
荣幸轻笑,“我破坏了吗?我甚至连选择题都没有给。你和钟宥宁连腐朽的框架都没有,是自己坍塌的。”
“荣幸!”颜莉怒视着他,“你在侮辱我你知道吗?你在提醒我,我不配获得幸福,我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我想要一个家庭怎么了,你就这么看不下去吗?”
荣幸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恨我吧。”
他起身,跪在她面前,试探地抓起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他便握住了。他的手凉凉的,包裹着她纤细的十指。
颜莉眉头微蹙,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
“我错了。”他抬头和她四目相对,“我真的错了。”
颜莉抽出了自己的手,沉下气说:“荣幸,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十六岁不是二十岁,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那我要是心有不甘呢?”荣幸打断了她的话。
颜莉咬牙,“你搞清楚点,当初是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是你先离开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不可能了!”
她起身,远离了沙发,转身看时,荣幸还蹲在地上,好看的双眼无辜地望着她,让她更加恼火。
“荣幸,我今天够狼狈了,我不想为了男人要死要活,不管是钟宥宁还是你,我不想再放在心上了!”
荣幸起身,缓了几秒,说:“我最近买了一样东西,我想带你去看看。”
他说完上前拉起颜莉的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颜莉终究是累了,挣扎了几秒后不动。
两人坐上电梯下了车库,荣幸为颜莉系上了安全带后,停下来盯着颜莉看了一会儿。
颜莉的眼睛红红的,但仍带着怒气不避退地回看着他,半点退让也没有。
荣幸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便不说话了。
他专心地开车,颜莉也在副驾驶上平复了情绪,她看出窗外,车子渐渐开出了市中心。这十几年,a市的变化也很大,但依旧让她看到了一些熟悉。
比如已经改了装修的澡堂,还有老字号的粥铺。
她隐约猜到荣幸要将她带去的地方,开始惊讶地看着他,希望能得到答案。
荣幸依旧不开口,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一个小区里,如同颜莉猜测的那样。
荣幸下了车,为她开了门。
颜莉从车上下来,看着又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荣幸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电梯。
上了楼,颜莉不再随着荣幸的指引,走向了她曾经熟悉的地方,那栋房子,门牌号还是当年的,但门锁换了指纹锁,荣幸很快上来按了一下。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荣幸勉强地笑着说:“也是刚换上的,等下你也录个指纹。”
颜莉不说话,推门进去,她一进玄关,便有些愣住了,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甚至博古架上还摆着昨天她让周倩倩丢掉的橡皮公仔。
颜莉站在客厅中间,垂着双手,早已封存的记忆涌出来,她头一眩晕,差点没站稳,身后的荣幸及时地拉住了她。
“你买它做什么?”颜莉抬头看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脸有些发烫,或许也红了,她此时内心羞愧,她没忘记自己当初怎么买下了这套房子,也没忘记当初怎么把它卖出去。
荣幸又把它买回来了,连她故意丢掉的东西也都拿了回来。
真是可笑,他想要重温旧情,她就该领情吗?
荣幸说:“我没想做什么,我心里想把它买回来,便买了。我知道这房子对你意义很重,你前阵子买房时,我就买了,本想……”
他没往下说,他本想等颜莉拍完电影再告诉她,没想到她一回来就说要结婚了。
颜莉想了想,走到博古架前,将上面的胶皮娃娃取了下来,狠狠地丢在了荣幸身上,“你不觉得可笑吗?这种东西过期了。你拿出来晒个太阳都能散出毒气,你摆在这里,告诉我以前我多么自作多情,彰显你荣幸魅力多大吗!”
任凭她怎么发脾气,荣幸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停下来。
比起她麻木和心死,他更高兴她能这么发泄出来,起码她没有不在乎过去。
颜莉发觉自己的声音逐渐增大,充斥了整个客厅,她停了下来的,懊恼地扶着额头。
荣幸走过来,轻轻地抱着她,“你等等我,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的荣幸回来了。”
颜莉没有力气了,她的额头贴在荣幸的肩膀上,微微喘着气。
“荣幸,你在逼我回到过去。”
“对不起。”
那部穿越剧的杀青戏份最终用替身完成了。颜莉的受伤丝毫没有阻挡剧集的完成。
当万家灯火辉煌,当元宵佳节,当医院短暂地挥散了病痛的惨淡,当正月十五过去,属于颜莉的热闹一直没有来。
她醒来之后浑浑噩噩好几天,等意识清楚了,才听说了自己的病情——脑震荡,尾椎断裂,脊椎骨裂,神经性瘫痪……
这些不是一次性告诉她的,是她重新聚拢意识时听见护士和医生的谈话。
她练舞那么多年前,颜妈妈最担心的便是她像新闻里的小姑娘一样,突然训练不当得了半身不遂。
可她跳舞那么多年一点事情也没有,拍戏却能出这样的事故。
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在这期间,荣幸一直在照顾她。
颜爸爸偶尔会过来,偶尔会看到颜莉狼狈的模样,在换洗床套的时候,他都是第一个退出去的。
伤心不是一次性的,是慢慢累积的,她也终于在这些看不到边的绝望日子里,感受到了一件确切的事情:她的父亲并不爱她。
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是世上彼此需要相依为命的人,不是吗?
5月的某个下午,颜莉的后背热得难受,尽管医院的冷气已经适中,她后脑勺的头发依旧被汗水浸湿了。
她很想翻身,可是腰以下毫无知觉,她转过头,病房门没有关上,门外的人影子斜立在墙上。
颜莉认出了他们,是爸爸,荣幸,还有医生,他们时不时做着手势,在交谈着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们其中一个,却被他们中不经意传来的惊讶声打断。
“瘫痪?你们不是说恢复几率很大吗?”
是颜爸爸的声音。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心凉了一半的颜莉只能依稀听到的几个词:做好心理准备、目前恢复得一般……
颜莉偏着头看着墙上的影子,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们进来了,荣幸的表情沉重,而颜爸爸备受打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医生微笑着问她现在感觉如何?
颜莉的后背又湿又热,和心里的感受比起来,身体上又麻木了。她看了一眼颜爸爸,努力挤出一个笑,“还好。”
她一定要好起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她又问:“医生,大概什么情况下可以开始复健呢?”
医生说等检查达到标准就可以了。
颜莉目光扫过颜爸爸的脸,他依旧无动于衷。
荣幸向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颜莉不得不看向他的脸,蓦然想起了当年他过年从东北回来的那一画面——就像回到了人间。
“我会陪着你的。”
颜莉犹豫了一下,反握着他的手,心里终于有一点点放心。
她又看向了父亲,眼前就像摆了一扇她必须打开的门,无论她怎么捶打呐喊,门里面的人始终无动于衷,原来的钥匙早就丢失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阴沉得很,昨天预报里明明是晴天,没有太阳,外面也没有风,沉冷的气氛让睡着的人无法醒来,醒着的人无法再睡去。
颜莉隐约感觉有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荣幸正痛苦地看着她。
“颜莉。”他的语气带着十分的犹豫,吞咽了口水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说,“你爸爸,没了。”
颜莉眨眨眼,脑袋嗡嗡的,接下去荣幸说的什么话她也听不见了。她的胃绞疼得很,像有一把刀不停地划拉,她捂着肚子,额头渗出了冷汗,想蜷缩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倒吸几口气之后,她说出了第一个句子——“凭什么?”
“颜莉!”荣幸叫来了护士,无措地蹲下,直到颜莉彻底晕厥,脑海里只印着他那张近乎扭曲的脸。
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轻而易举的抛弃她?
伤痛席卷过后,她内心留下了这一个问题,永远无法得到回答。
九月的某一天,在她努力复健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进来告诉她,她获得了某个大奖的最佳女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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