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暖意融融,栈道一侧可见飞瀑如练,腾起蒙蒙白烟,下注成潭,潭水晶莹剔透。偶见几只灰耳兔子拱在草堆里睡午觉,鸡冠鲜红尾羽油绿的野雉立于土丘上拍打双翅啼叫求偶。

    天气尚且不错。

    白衣女子定定地立在界碑前,葱绿的竹叶垂落下来,稀疏地布在肩头。

    女子身形单薄,大有弱柳扶风之态,年纪不大,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点稚气。

    姜扶秋死的时候已过百岁,在人间定然谈不上年轻,但这个年纪在灵官里却算小。四海八荒内百岁之内升做灵官了,独姜扶秋一人,就连盛名在外的姜惊落,也是百岁之后才得灵官头衔。除此之外,她不仅年纪算小,她的容貌在充沛灵力的滋养下数年不老,就算死了百来年,如今看着依旧灵动如凡世十五六岁的少女。

    所以对面守山的老头子看见姜扶秋的时候果断地举起了自己的木拐子。

    “小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越界碑者,当罚!”守山老人呵斥道。

    看守山老人的态度,显然是将姜扶秋当做凡人了。姜扶秋如今灵气皆无,被当做凡人也并不意外。

    “老伯。”姜扶秋顺势把指着她额头的拐子拨开,笑眯眯地凑上前说道:“我来灵山寻我阿姊,只不过不小心迷了路,眼下也不知在何处,误闯了宝地,还望见谅。”

    小人参正打算露头解释一番,又被姜扶秋按回了大袖里。只听得头顶传来姜扶秋的嘱咐:“你切勿出声。”

    “老身作为守山老人,职责所在,越界碑者必罚。念你无心之过,容你一回,眼下快回家去吧,莫在此处滞留。”见多了去灵山寻人却迷了路的人,守山老人见状便收回木拐子,但还是坚决不放姜扶秋入内。

    “可天要黑了。”姜扶秋扶着额头摩挲着眼睛上的黑纱布,声音凄惨表情苦楚,“我如今也不知灵山离这多远,夜黑行路难保野兽出没,我一个弱女子,又是个瞎子,行夜路只怕凶多吉少。守山老人,您能不能通融一二,容我在这里宿一晚,天明了便离开。”

    小人参须子一抖。

    “老身已说过,越界者当罚,如今容你一回已是恩惠,你勿要……”

    “让她进来吧。”男子声音低沉醇厚,带着点沙哑,姜扶秋抬起头,透过轻薄的纱布与那男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当年自挖双眼,那双眼睛没挖成功,异色瞳仍旧还在,眼睛还瞎了。但是她的灵视极为敏感,可以开灵视去观察周围动静,

    男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小麦色的肌肤,身形高大精壮,如长年在山间劳作的村夫,一双手布满老茧。

    姜扶秋轻轻叹了口气。

    “山神大人。”守山老人在底下行了个礼,恭敬地问道:“您怎么出来了?”

    “外边热闹得很,我出来瞧瞧。”

    小人参须子再一抖,正打算探头询问,忽然想到姜扶秋的嘱咐,立马又乖乖地呆着不动了。

    有老祖宗在,天塌了都不用怕。

    “这小姑娘去灵山寻人,不小心迷了路。”守山老人伸出拐子指了指姜扶秋,显出十分嫌弃的神色来,“误闯了这里,小人正在赶她走。”

    “哦?去灵山寻人?”山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姜扶秋,问道:“你此行所寻何人?”

    “我阿姊。”姜扶秋立马回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阿姊是灵山上清峰的外门弟子。”

    “上清峰的外门弟子,姓姜?”山神思索片刻,面露迟疑之色,“从未听过。”

    “灵山弟子那么多,我阿姊就是一个外门扫地的。”姜扶秋垂着脖颈闷声道:“自然,自然是没什么名气的。”

    “原来如此。”山神似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爽朗地笑道:“是我多疑了,近来四处都不太平,不知是什么东西出来引得邪祟作乱,四海八荒各处都加强了戒备,是以多问了几句。”

    顿了顿,他客气而礼貌地问道:“今夜暂且宿在这里,我明日派些小精怪送你去灵山,你看这样可好?”

    姜扶秋一拍大腿,乐呵呵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山神!”

    已是黄昏,暑气渐渐下去了,暮色铺在山间清泉上泛着细碎的闪光,分外温柔。

    姜扶秋跟在山神后边不急不缓地走着,偶尔和山神搭几句话,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山神的住处——一棵树,一颗极大极高的古树,枝桠错开,密密地交接着,展露在外的枝头上挂着倒立的人形物体,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不知是尸液还是血的液体。

    姜扶秋仰起头,面不改色地赞叹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山神住的定是好地方!”

    山神面上逐渐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来,他伸出手来拉姜扶秋,想要将她拉近一些,“进去吧,今夜就暂且先住着,明日我一定派人送你去灵山。”

    小人参一抖,扒着姜扶秋的袖子颤声道:“老祖宗别去,那里,那里挂着好多尸体!”

    “谁?”山神转过身,语气骤然变冷,“谁在那里?”

    姜扶秋还未开口回答,只见一股阴风裹挟着潮湿腥臭的气息而来,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袖子,姜扶秋手腕一转,将被打飞出去的小人参捞了回来。

    “晦气!”姜扶秋把小人参放在地上,直起身来望向对面的“山神”,“还以为你能多装一会的。”

    “你骗俺!”只见他面目逐渐扭曲起来,原本似常人的脸开始变幻,外层那躯壳逐渐脱落,渐渐变作一个獠牙铜眼的怪物,“你个小崽子,长得挺漂亮,做人却不实诚,俺今日必定吞吃了你!”

    哦?这山神说话还一股北荒人的碴子味。

    姜扶秋眯起眼瞧了半日,又一拍大腿,乐呵呵道:“原来是头野猪!”

    他越发生气了。

    他呲着牙就奔过来,姜扶秋见他蠢得实在厉害,压根就没打算对付他,她花了这么多工夫,不过是为了对面那棵树。

    这头野猪只是得了那棵树的几丝戾气化作凶物,这棵树才是真正的邪祟,嗜血,吃人,聚戾气。

    姜扶秋避开撒着脚丫子奔来的野猪,侧身往那棵邪树疾行而去,邪树察觉到了姜惊落的意图,枝条猛长,一瞬千百条树枝藤条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企图堵死姜扶秋的路困住她。

    姜扶秋四下观察了片刻,枝条数量实在过多,后边还有一只锲而不舍拱着她的野猪,她需要一把利器把这些麻烦的枝条斩断,否则根本无法靠近邪树。动静太大,时间拖得太久会引来灵山的人,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说到利器,她原本是有个灵器的,是一柄短镖,可幻作长剑,名唤“却邪”。

    姜扶秋敲了敲脑门,“却邪”出世的动静更大,现在这都是小状况,小状况,她想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邪祟这玩意,百来年前看见她不都抖得跟筛子一样。

    没有灵器,灵力也没多少,姜扶秋拆下纱布作为灵器使,那双异瞳登时显现出来,追着她的野猪惊了惊,有一股无形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喘了几口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死死禁锢着不得动弹。

    姜扶秋侧过脸瞧了他一眼,笑得无害,“野猪兄,对不住。”

    野猪怪的圆眼瞪得极大,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只能看着不远处的姜扶秋手中薄薄的黑纱布好似劈金断铁的利器,在围作一团的藤条树枝中硬生生劈开一条道。

    全程毫无一点灵力波动,她没有使用一点灵力却能将邪树逼得节节败退。

    姜扶秋一路畅行至邪树面前,盘根错节的树根已经破土而出浮在地面,这棵树极大,姜扶秋站在它面前,仰着头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邪树戾气入体处,正正好就在面前树干中心的孔洞上。

    孔洞很大,容得下一个人进去,里面黑魆魆的,浮着一颗赤色的珠子,那是这颗古树修炼多年的内丹,已被戾气侵入,因此古树才被操控成为了散布戾气的邪树,吞吃过路人,姜扶秋伸手进去打算取出内丹,以灵山清净咒净化了再还回去。

    取人内丹须得小心,是故姜扶秋稍不注意叫人卡了脖子。

    树枝深处,叶子遮挡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布满铜板花纹的巨蛇缓缓滑出,金色蛇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扶秋,不停吐着蛇信子。

    野猪怪的手正掐着姜扶秋的脖子。

    “蛇兄,你这身皮不错。”姜扶秋与蛇眼对视半晌,移开目光端详着蛇皮,啧啧赞道:“真漂亮。”

    巨蛇从树干绕下来,蛇眼望了一眼野猪怪,野猪怪好似丢了魂般被控制住了,机械道:“我修炼我的道,你走你的路,何必来扰我。”

    “我应了他人的事,须得做到。”姜扶秋笑嘻嘻道:“你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还不了解我?”

    “当年你在蛮荒斩断我的尾巴,把我关进十八狱,害我这百年来不见天日,苦痛度日。听说你死了,狱内内所有人都甚为痛快!”巨蛇嘶嘶吐着蛇信子,蛇脸直直凑到姜扶秋面前,怒道:“我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出来,不过几日功夫又碰见了你,这么多年了,都死了一回,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姜扶秋叹道:“兴许这就是缘分吧。”

    巨蛇一愣。

    姜扶秋又续道:“孽缘啊,你注定是要被我砍的,别跑了吧蛇兄。”

    巨蛇暴起,姜扶秋只觉得脖子被卡得死紧。

    她知道事情麻烦,没想到遇见了这个麻烦,眼下不召“却邪”有点说不过去了,保命要紧,就算她是个活死人,这副躯壳还是要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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