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抬了抬手,灵剑一斩,安梦术的记忆被抹去,他把剑收回剑鞘。
宁为许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日上三竿。
屋内明亮一片,长椅上的人不知去向。
她把周身探了一遍,发现些许安梦术的痕迹。
下一刻,她笑了起来。
是气笑的。
以为用长回把记忆斩断就无人不知了吗?
可偏偏——她不止一个魂啊。
晚上,四人一前一后进了静棠院。
宁为许跟着纪尘安走在前面,看着纪尘安的背影,她有些郁闷。
白天的时候,纪尘安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反而是她,浑身不自在。
他明明都把安梦术的记忆斩去,为何不把姜屏的记忆斩去?
和纯粹的记忆不同,安梦术是咒术,会在她的魂灵上留下痕迹,让她有所察觉,但那段梦境不会。
纪尘安为什么要让她记得?
是觉得她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那孩子是谁吗?
可能吧,她想。
因为这片刻的失神,等听到脚下“噌”的一声,廊台突然断裂的时候,宁为许差点踩空。
因为周边没有可抓手的东西,宁为许拽了纪尘安一只胳膊。
纪尘安嘲讽道:“你是修士,御风术都不会吗?”
宁为许道:“刚才想事情,突然忘了。”
纪尘安:“……”
然后他“呵”了一声,又道:“想什么?是想昨晚的事,还是戚百娘的事?”
宁为许:“!”
她错了,她怎么忽然觉得,纪尘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纪尘安目睹她的表情,心道:她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然后看向那边的付芙烟和钟思。
一道裂缝把他们隔在两端,付芙烟道:“她好像不喜欢我们。”
钟思叫嚣:“什么啊!干嘛偏偏拦着我们?”
宁为许摇摇头,随即看向廊外,朝纪尘安道:“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纪尘安没回,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底若有所思。
宁为许自讨没趣,试探败下阵来,她看向廊边的海棠。
此时春夜过半,正是阴气最浓的时候,她不知道纪尘安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就她昨晚看见的记忆来说,纪尘安和戚百娘早就相识,若说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她内心是不太信的。
若是不知,他为什么要来齐府?又为何想查清事情的真相?
宁为许觉得纪尘安这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付芙烟默了片刻,然后对他们说:“这样吧,我和钟思守在院外,你们进去,有什么事情就用传音符叫我们。”
纪尘安点点头,再同意不过。
钟思骂骂咧咧。
宁为许却有些疑惑。
纪尘安的眉眼和小时候极为相似,要是戚百娘认出了只邀他一人入梦也该说得过去,但,为什么要加上一个她呢?
就因为她灵力弱?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试图清醒一些。
“还不进来?”纪尘安在屋内问道。
宁为许才抬脚进去。
和昨晚一样,床归她,窗台归他。
没过不久,山林就起雾了,宁为许找了个舒服地姿势躺在床上。在她的角度,可以看见纪尘安坐在窗台上的半张脸。
云雾环绕,轮廓分明,漆黑的衣衫也穿出了仙气。
还真是赏心悦目。
她看了几眼,恋恋不舍地闭上双眼,任凭云雾中的水滴化在掌心,不一会儿便昏沉过去。
纪尘安抬手接过一片花瓣,才靠窗入眠。
这是……
齐府静棠院。
准确地说,是几十年前的。
纪尘安和宁为许现在在主屋。
一夜过去,戚百娘是一个人从床上醒来的。
齐霄并没有留宿,宁为许松了口气。
这样脸红心跳的场景可不太好和纪尘安一起看。
宁为许指着那个粉色衣衫正在梳妆的女子道:“那就是戚百娘。”
恍惚中,纪尘安“嗯”了一声。
随后宁为许反应过来,她好像多此一举。
戚百娘梳好了妆,便在侍女的指引下,去梨白院拜见宋氏。
她规矩地站在门外,等待侍女的传唤。
宋氏体弱觉多,醒来后梳妆又繁复,便叫人给她拿了一张凳子,让她坐着。
戚百娘坐在门外,隔着门缝,她看见侍女进进出出,齐霄正在给她描眉戴簪。
然后本来眉梢都透着欢喜的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
房中,齐霄温柔地看着宋氏,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纪尘安瞥见,那身穿蓝黑色衣服的男子,眉眼间和齐颂有些相似。
宁为许道:“那是齐颂的舅舅,齐霄,齐大将军。”
齐霄出来后,半个眼神都没给戚百娘,便带着小厮走了。
戚百娘行礼的动作一僵,又悻悻地站起身。
侍女让她进去,她跟着侍女来到宋氏跟前,刚要行礼,就被宋氏拉了起来。
“你现在真正成为齐府的人了,以后不用这么拘谨,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她的语气柔和亲密,让戚百娘感到暖意。
宋氏看着她,有一瞬间失神,但又随即笑着对她说:“我让厨房给你炖了补品,还热着,你先喝了吧。”
戚百娘知道,这是宋氏特意让人开的方子,能助孕。
她点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一饮而下。
宋氏道:“我这里规矩不多,不必早晚请安,这药,我会让厨房熬了直接端你房里去。”
戚百娘乖巧地点头。
宋氏也欣慰地点头。
一时间,宁为许不知道该同情哪个才好。
一个为了意中人甘愿做妾,一个为了夫君甘愿纳妾,一个为了妻子甘愿娶妾。
她哀叹了一声,心中有些伤感,却发觉纪尘安不太耐烦。
所谓的不耐烦,是凭情绪感到的,因为他手环抱着胸,一直站在那儿,头却不安分地偏了几次。
宁为许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他们三个,你觉得谁更可悲?”
纪尘安回望了一眼他,发出轻“嗤”的声音,然后不屑道:“都是些看不破的愚笨之人。”
宁为许心说,你牛,你难道就看破了?
她的模样颇为惊异,引得纪尘安注意,然后宁为许就听见他说:“那你觉得,我们和他们比起来,谁更可怜?”
那语气带笑,听地宁为许毛骨悚然。
愣住片刻后,她还真静心想了片刻,然而皱着眉,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这怎么比较,没法比较嘛。
人家那是爱,我们……顶多是交易。
纪尘安只是想戏弄她,没想得到她的答案,看着眼前人物开始扭曲,他准备进入下一个场景。
静棠院。
这一夜,齐霄没有来。
或许是早就猜到,戚百娘心中并没有过多的失落。
她早早把灯熄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相比起现在一个人的真实,昨晚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悄无声息地,她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然后翻了个身,对着墙壁,继续躺着。
戚百娘知道齐霄心中只有宋氏一人,这趟火盆,是她心甘情愿趟的。
她原本只想陪在齐霄身边,能够日夜见他就好,但现在她知道,她还能为他生儿育女。
于是那点失落便犹如江河中的水滴一样,微不足道起来。
即使要经常独守空夜,她也不在乎。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辈子都是。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落寞的背影上,显得既冷清又冷心。
宁为许很想上前帮她再盖上一层毯子,这样单薄的身体,看着人心疼。
又过了一月,齐霄如期而至。
这次与上次不同,当红帐洒下来的时候,场景立刻转到了第二天早晨。
宁为许心中捏了把汗。
汤药被侍女送往静棠院。
戚百娘接过药才发现,送药的侍女她好像认识。
“是你啊!”她欣喜道。
小姑娘咧嘴笑着,“厨房事多,我远远地瞧过你,但是不敢上前。”
患难的情谊可贵,戚百娘见到她十分开心,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戚百娘这才知道她姓叶,是府中厨娘的女儿。
叶小姑娘虽然小,但口吃伶俐,给她讲了不少梨山的趣事。
什么梨山花景,梨山的果子,梨山的灵兽……
其中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梨山脚下,热闹的曲江渔市。
但听叶小姑娘说,渔市要7月份才开始,还要等一个多月。
收拾地差不多后,戚百娘如往常一样,去拜见宋氏。
虽然宋氏让她不必天天来,但她不能坏了规矩。
特别是齐霄来的第二天。
时辰尚早,宋氏起得晚,她站在梨白院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侍女传唤。
一个端水的侍女从梨白院出来,她轻声问了一句:“夫人起来了吗?”
那侍女白了她一眼,然后跌跌撞撞,盆中的水洒了不少在她身上。
“真是不好意思,戚姨娘,夫人还睡着呢。”
戚百娘擦着水,忙说道:“没关系,我再等等。”
侍女见她没有情绪,觉得心中更气了,便蹬着脚趾走了。
戚百娘其实知道府里的人都不正眼看她。
她明明是最温和不过的性子,但府中上下对她,总是带着一股疏离。
明显一点的,就如刚才那侍女,时不时给她点气受。
她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这样对她。
后来看着宋氏的温柔体贴,她才想清楚。
齐府只认一个女主人,那就是宋氏。
宋氏在他们心中,善良无辜,体恤下人,他们也尊敬拥戴宋氏。
而她,是后来的人。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始终认为她目的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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