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谢知时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盯着外面的车流,口吻有些淡,“还要再加会儿班,你和小春先吃,不用等我,给我留点,回去的时候我当宵夜。”
“那好,你晚上回来路上注意安全。”谢母轻轻叹了一声,不放心地叮嘱,“别□□车,出租安全一点。”
出租安全?
那也不全是,不过到底是比一般的黑车安全系数高一些。
耐心听完叮嘱,谢知时才挂断电话。
趴在栏杆上,眼神却飘得很远。
晚风吹来,暮春的凉意让谢知时清醒了不少。
眼睫耷拉着,遮住了黑色瞳仁里的情绪。
一周了。
距离她见到周故渊已经过去一周,周故渊却再没出现过。
那晚的遭遇,就像是一场梦。
她单方面的梦罢了。
盛楠月说她这是孽缘,她也承认。
不然,怎么会偏偏是周故渊呢?
低低笑了声,那一点自嘲很快被风吹散,连谢知时都未曾察觉。
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转身打算回办公室,却撞上了同事。
对方穿着白色衬衫,头发微卷。
秀气高挺的鼻子、红色的菱唇,身材不算高挑,却有种盛气凌人的美。
是另一个组的负责人。
大体算得上内部竞争对手。
“案子做得怎么样?”
“正常进度。”
谢知时懒懒地说了句,并不愿意跟对方多做交流。
“你以为上次比稿你们拿下的项目真的是凭实力拿的吗?”赵婧拦住谢知时,“老板的人情关系才拿下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眉头压低,又很快舒展。
伸手勾起耳边垂落的发丝,缓缓抬起眼来盯着对方,眼神冷漠。
二月初,她入职这家公司。
行业内知名的foura广告公司,也是少有地靠广告经营上市。
荔城作为公司总部,拿下的项目基本国内外知名。
但凡你能看到的相关广告,都出自【异类】。
异类大名鼎鼎,当然门槛也不低。
谢知时一个入行五年的人,成为新项目的负责人,赵婧不服。
不止赵婧,公司还有其余人也不服。
“如果你认为你能胜任,可以向叶总提出项目调整,但在这之前——”
谢知时顿了下,才缓缓接过话,“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在你努力不及我的前提下,我不认为你的天赋比我好。”
广告这一行,天分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
尽管她入行时间在公司里都能算作新人,但这五年,没有一天是浪费的。
如果有,那大概可以算作在体验里寻找灵感。
赵婧脸色变得难看,“你——”
如果不是在公司走廊,说不定连表面的风度都难以维持。
往前逼近一步,仗着身高,谢知时微垂下眼睫,淡淡开口:“这个项目,我势在必得,不可能让出去。”
不止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
她拼尽全力进入异类,并不是为了韬光养晦,而是为了更好的待遇。
成年人的世界,在职业选择时。跳槽只有一种目的——加薪。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何必要跳槽。
那一小部分可以不为生计发愁,告别996甚至007工作模式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想要得到更多,只能付出更多。
时间、金钱、精力。
三选一的命题,看个人而已。
不可否认,赵婧对这家公司有一定的贡献,但贡献这玩意,随时都可以被人取代,除非——
做到了不可替代。
“那就拭目以待,叶总器重你,但不一定能保全你,你这像是刺猬一样的性格,在异类是行不通的。”
赵婧冷笑了下,“走着瞧。”
谢知时轻眨了眼,神情疏离又漠然,“我以为异类是一家靠实力说话的公司,如果不是,那我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吗?你需要依仗异类为你丰满羽翼,而我不需要。”
她离开异类,一样可以活下去。
赵婧不行,从入行就待在异类,所有的人脉积攒和旁人的赞美,都与异类相关。一旦离开,那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但她不同,她和异类的关联远远没有这么紧密。
想要离开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很快脱身,而不是被无形的绳索牵扯着,犹豫不前。
错身而过,她清晰地听到赵婧从鼻腔里发出的不屑冷嗤。
好在这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毕竟无伤大雅。
回到办公室,工位上不少同事还在加班加点地做东西。
径直走向位置坐下,输入用户密码后,打开电脑,找到之前比稿的方案。
方案不多,只有一百页。
比起大多数广告公司习惯地三四百页方案,她写的方案永远都是页数少,但信息量不少。
“知知,你今晚要到几点?”
“大概十点左右,怎么了?你要先回去吗?”
年轻的女孩挪动椅子挨着谢知时,“嗯,家里有点事,我得早点回去。”
“他打你?”
谢知时很轻地说了声,“是不是又打你了?你手腕上的痕迹是新的,我刚才看到了。”
年轻女孩叫林虹,是设计师。
广告公司的设计师,基本是在拿命挣钱。看似高薪,实际上成天泡在公司里,什么对时对点上班,弹性工作时间都不过是为了无偿加班找的借口。
用对时对点的条例,来取缔八小时工作制外额外加班时间的加班费。
不得不说,资本的确是很懂得怎么样去压榨人。
“不是的,我不小心——”
“那你先回去,方案我来改,设计不着急,还有一周时间。”
轻声打断林虹维护对方的话,谢知时盯着屏幕,并没有再看林虹,只是敲打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方案里的画面,像是通过屏幕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林虹看着谢知时,抿了抿唇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知知,你肯定可以的,我来异类这么久,还没见过谁一个月转正,而且还能独立带项目。”
“好了,你快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谢知时看向林虹,眸色柔软,只是再往深处看去,情绪平静无波。
看着林虹收拾东西离开,眸色暗了暗。
她也不能代替别人生活,毕竟自己都一堆烂账等着摆平。
在自身难保的时候,还要企图去拯救别人于水火,那是痴人说梦。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十点过一刻,谢知时拿起包和手机,合上笔记本离开工位。
这个点,整栋大厦还有不少办公室的灯亮着。
按下电梯,谢知时点开手机,看了一眼银行发来的短信。不过才一周,之前拿到的五万块,已经只剩下一万出头。
呼了一口气,摁灭手机。
应该来得及,异类发工资还蛮准时的,上个月就提前一天发的,因为遇到了周末。
东西一股脑装进包里,谢知时站起来,随便理了一下头发往外走。
从电梯出来,看了一眼时间,径直朝地铁走去。
幸好这时候还有地铁,不然只能坐公交,多绕二十分钟才能到家。
“叮铃——”
握着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谢知时拿起手机滑开看了眼,脸色变了变,立即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对面就接了。
“这个月的钱已经打给你们了,下个月我会——”
“谢知时,不是我们不宽限你,你这个月还的应该是上个月应该还的吧?下面的小弟说,昨晚上有人送你回来,你拿到钱了不想给?”
有人在她家外面监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明明是夏天的晚上,又闷又热,她却打了一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我会报警——”
“欠钱的人是你,你报警正好,我还怕你不报,到时候左邻右舍还有你公司,都会知道你欠了我们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谢知时拉开车门的同时开口,“我马上回来,你们不要去打扰她们。”
“从你公司过来,我给你半个小时,尽快,否则我们会直接敲门。”
“知道了。”
挂断电话,谢知时坐进车里,看着前面的司机说了地址,“师傅,麻烦你快一点,家里有急事。”
“小姑娘加班到这个时候啊?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身体,不要那么拼命了,不然老了受罪的是自己。”
“嗯。麻烦师傅快一点,我赶时间,谢谢。”
低头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一个一个滑下去,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原本就不多的好友列表,一会儿就翻到了最下面,闭了闭眼睛,靠在椅背上盯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心变得麻木。
盛楠月那儿也不宽裕,也仅仅是比她好一些。
至于其余朋友,大多都是月光,要么是成家后要养家的,不可能一下拿出两三万给她。
眨了下眼,重新打开列表看了一遍,点开对话框又关上。
输入框里的话反复打出来又删掉,直到车开进小区单元楼下,她仍然没有发出去一条信息。
匆匆付了钱,谢知时下车,拎着包几乎是跑的到了单元下,没有留意到巷口有一辆车开了进来。
“我身上只有一万二,可以给你们一万,剩下的两千我要留作药费。”
盯着那几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谢知时开口说,“这是我的账户,只有这一个,所有的流水都在这里,你们可以查。”
“一万一。”
“不行,下周一要去医院,这是固定开销。”
扔掉烟头,男人看着谢知时,上下打量一番,“宋哥已经给你宽限了一个月,你都傍上能开库里南的男人了,难道他还拿不出这点钱给你?两台车的钱就能帮你把账还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抬眼盯着对方,眸子里全都是倔强和坚定,在这之下是寒冰一样的漠然。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暖意。
纤瘦的影子落在脚边,像是只要风一吹就会散开。
“那我们只能去你家里搬东西了,总有点值钱的吧?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实在不行让她去我们会所里上班,这样——”
“你好,是派出所吗?这里有人强闯民宅,就在——”
“你这个女人,你真的敢报警?一千多万你还了几年?当时你老爸借钱的时候可是说了两年还清,他死了,父债子偿,你不还谁还?老子给你明路走你不走,非得矫情,你这皮相去卖也少还几年。”
头发被狠狠地拽住,谢知时疼得一阵晕眩,咬着下唇,想要拍开对方的手,指甲掐进对方胳膊里,感觉到皮肉被划破的痛感。
生理性的眼泪挂在眼角,却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臭□□,你以为你老爸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个烂赌鬼!”
被泪水浸湿的双瞳倏然放大,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衣服和头发被扯开,整个人被拽着往地上拖,她只能紧紧拽住对方的胳膊,才不至于被甩在地上。
“松口,你个三八,咬老子!”
嘴里尝到血腥味,谢知时靠在花坛旁,大口大口喘着,抬起眼看对方,眼神仍旧冷冷的,不带一点感情。
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缓缓站起来。
“他死了,你想要钱?那就去地下问他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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