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窗户外已经传来社区小孩玩闹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在扮演动画片里的角色,大声喊着“俺老孙”“师父”“你个泼猴”之类的台词。
谢知时拉开窗帘,头发不像平时挽着,反而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走出房间,黎行舟已经不在客厅,沙发上的毯子被叠得整齐放在那。
看了一眼,她上前收起被子,转身时,恰好看到张虹站在那。
母女俩这几年来,交流时越来越有所顾虑,生怕不小心会让对方伤心难过。
张虹沉默地看向她手里的毛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他六点半走的,我正好醒了。”
“嗯。”谢知时点了下头,朝张虹露出笑容,“妈,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了,你放心。”
周故渊那样的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看她冷眼。
看够了热闹,也见够了她狼狈的样子,就该心满意足的离场。
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几次见面,只是一段插曲。
对她,对周故渊,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知时,我只是想你不要——”
不要这么辛苦。
张虹的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谢思月不知道谢知时有多辛苦,她知道。
那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在父亲出事前,没有吃过一丁半点的苦头。
成绩好、人缘好、长得漂亮。
性格有礼貌,不自傲,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但所有的一切,在谢知时高三那年,全部化为泡影,她被拉扯着进入黑暗的世界。
完美的表象下,是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
“今天你休息,晚上我多做两道菜,你好久没在家里吃晚饭了。”
“好,那我回房间再睡会儿。”
谢知时看着张虹,想了想,“妈,这个月医院你记得去,不要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能保护得了张虹和谢思月,哪怕累一点都行。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念想。
瞥了眼桌上还放着的名片,她走过去,把名片拿起来,想了想放到门口鞋柜上的盒子里。
抱着毯子回到房间,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掀开被子又躺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疲惫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其实她还没有解决这个月还款的问题,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上门,甚至——
下一次是不是直接到家门口闹,她都不清楚。
可是如果她倒下了,那就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刀是个狠角色,上次在周故渊手里吃了亏,肯定会找时间还回来。
他动不了周故渊,对付自己却很容易。
侧身躺在被子里,疲惫和困倦一起涌上来,还有手机屏幕上的工作事项,整个人如同被无数根绳子勒着,喘不过气。
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睁大眼睛盯着房间里的那扇窗户,眼神从疲惫到空洞。
好累。
拉高被子挡住脸,闭上眼睛。
不过她可以排解的,没什么大不了。
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躺了半个多小时,谢知时掀开被子,缓缓爬起来。
走到衣柜前,看着挂在侧面的西装外套。
她忘记还给周故渊了。
也不重要,一件衣服而已。
周故渊想要的话,还有很多。
走到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打开了方案。
方案需要调整的地方不少,尽管离截止时间还有一周,但她知道,如果真到那天再改,一定会出问题。
几年来的工作习惯,她已经明白行业里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设计一旦开始拖稿,势必会卡着最后的时间去做,不管安排得再早,都会卡着时间发出来。
因为那样甲方着急发,就不会再去抠细节。
修修改改弄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方案全部修改完。
关掉电脑,揉了揉眼睛,隔着门听到张虹说要出去,答应了一声后,伸了个懒腰。
过了几分钟再出房间,张虹已经把早饭放在桌上。
看着用纱罩盖着的粥和凉菜,谢知时捏了捏眉心,深吸了口气。
周末张虹不会叫她起床,生怕打扰她休息。
所以大多时候会选择这种方式,等她醒来就有东西可以吃。
谢思月懒懒的从房间出来,看到她坐在桌旁,走过来亲昵地抱了她一下。
“早上好呀。”
“早上好。”
捏了一下谢思月的脸,“去洗漱来吃东西,想睡吃了再去。”
谢思月很黏她,但又很怕打扰她,只有在她休息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一面。
看着她走进浴室,垂下眼。
那个手工品的链接是什么来着,好像微信上有。
打开微信聊天记录,翻了一下就找到谢思月那家店的链接,打开后,屏蔽了家里人,链接放到了朋友圈。
她不常发东西,就连项目的东西都很少发。
除非必要的品牌宣传,才会发。
配了一段文字和几张图,然后放了链接和二维码。
点击发送后,退出微信。
“咚咚咚——”
端着碗刚喝了一口粥,筷子还夹着凉菜,敲门声猛地响起。
急切地敲门声几乎要把门砸穿,不像是一般上门的推销人员,更不会是物业的。
几乎是第一反应,她走进厨房,选了一把菜刀拿在手里,走到门口。
“请问是——”
“谢知时,老子知道你在家,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欠钱的事贴的全小区都知道,今天要么你还钱,要么老子把你拉去抵债。”
门外赵刀的声音传来,嗓门大得楼上楼下都能听到。
谢知时轻蔑地笑了声,这声音不用贴广告,全小区都已经知道了。
欠钱的人死了,她还是因为张虹是债务共同人。
不知道是她不还钱严重一点,还是放高利贷的事更严重。
“赵刀,我不怕警察上门。”
隔着门,她声音不大不小,“你要是想闹到报警,我不介意。”
“你他妈——”
“给老子开门,你再不开门,我直接撞了。”
她知道赵刀做得出来,而且赵刀敢这么做,就是已经打点好了。
至于怎么打点的,她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会知道。
欠钱的人,就是过街老鼠。
只要从中稍微做点手脚,主责方就会变成张虹。
“姐,他们……”
“你先回房间,乖。”
回头看着站在浴室门口的谢思月,她语气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谢思月紧张地看着门,整个人都很紧张,眉头紧紧皱着。
怎么办?
她要不要也去拿一把菜刀?
“乖,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报警了。”
谢知时心里一慌,面上表情仍旧温柔,“思月,听姐姐的话,回房间去,一会儿就好。”
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谢知时握紧手里的菜刀,站在门前,拿出手机,冷静地拨了报警电话。
赵刀破门而入,那她必须得保护好谢思月。
“在我上楼前,我已经报警,你们不想被带走,可以继续。”
电话拨出去的瞬间,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又熟悉,又陌生。
以至于谢知时连自己什么时候按掉电话都没察觉到。
剧烈地敲门声戛然而止,楼道里的吵嚷消失得仿佛从来就不存在。
心跳声和呼吸声在耳边倏然变得清晰,她不知道赵刀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到一声怒骂,跟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手心出了汗,刀柄变得湿滑。
她花了半分钟才平息过快的心跳,面不改色把菜刀放在鞋柜上,然后打开门。
门外周故渊站在那里,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衫。
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看着已经起了皱。
她不知道周故渊这几个小时去了哪,但——
不自觉咽了咽,抬眼看着他,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这扇门明明打开,却又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门。
无声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谢知时那种仿佛有无数藤蔓从四周围上来的感觉再次涌现。
她很累,特别特别的累。
手扶着门,指尖发白。
睫毛微微垂着,挡住了心思。
“我忘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
周故渊的声音是冷的,不是冰原里的寒意,是不带感情的冷漠。
“什么东西?”
“外套。”
谢知时一怔,想起那件挂在房间里的外套,敛去眼里的情绪,平静侧身让开。
“那你进来坐下,我去给你拿。”
这是第三次,周故渊进了她家。
转身时发现周故渊看着鞋柜上那把菜刀,谢知时平静地拿起来,往厨房走。
柔软的棉质睡衣,头发散着,看上去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只是身上透出的冷寂,像是没有温度的石头。
端了一杯水出来,放到周故渊面前,动作顿了一下。
余光瞥见周故渊放在桌上的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疤,像是被烫伤又像是刀割开的。
以前没有,是新增的。
“你不要再来了。”
谢知时说完这句话,转身回房间。
不要再出现了。
他总是这样,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出于什么?
怜悯?看戏?还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需要了。
她真的很想问,周故渊为什么要出现,可一想又觉得,即使有了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和周故渊,本来就没什么。
年少时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人也该醒了。
“谢知时。”
周故渊抬眸看向谢知时,语气还是很淡,却透出恨意。
“和我结婚。”
“你欠的钱,我帮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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