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着下了两日,他们也被困在山洞里两日。
第三日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突然有差役进来,吆喝着让他们都到外面去站着。
等到了外面,就看见差役们押着几个身形狼狈的大汉跪下。
众人不明所以。
就见许解差拿下腰间缠着的鞭子,往地上一甩,大声喝道,“都给我看好了,这三个人,身犯重罪,被判流刑,却意图逃跑!”
“我告诉你们!逃跑是不可能的!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们抓回来,凡是敢逃跑的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许解差说着,手里的鞭子便重重地甩到其中一人身上。
只是一鞭,就将那人打得皮开肉绽。
痛苦的嚎叫吓得众人惊慌后退,有的女子已经尖叫出声。
郑立晏下意识就要捂住宋嘉然的眼睛,下一秒却反被她捂住。
“你别看!”宋嘉然急道。
“……”郑立晏沉默了,他是晕血没错,只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反过来了?
还好,这时也没人看他们。
许解差打了几下,喘着粗气停下来,将手里的鞭子交给身边的差役,让他们继续打。
在“唰唰唰”的背景音里,他黑红的脸令人胆寒。
“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这一路上,你们能活着到北疆,那是你们的福气!老子吃的喝的不会少了你们的,但老子可不保证,你们能不缺个胳膊不少条腿,完好无损地到北疆!”
他拍拍手,“都给我回去收拾东西,一刻钟之后,继续走!”
可这路上还在下雨呢!小吴氏没忍住喊了一句。
“下雨怎么了?就是下冰雹,让你走你就给老子走!”许解差抡起拳头,小吴氏顿时被吓得如鹌鹑状,再不敢说什么了。
回到山洞里,宋嘉然立刻清点东西,将有用的东西都收到竹筐里。
“我来背你的,你背着这个空的就行。”郑立晏道。
他的竹筐里,原来都是干树枝干树叶干草还有些石头,这两日在山洞里,各房来找他借这些东西来编织蓑衣,将他的竹筐清空了。
但蓑衣还是不太够,“这雨不大,你和皎皎穿着就行,我不用。”他找出来个之前编的草帽戴在头上,“这样就行了。”
宋嘉然看了看外面的雨,的确不大,也就同意了。
下了两天的雨,路上滑得不行,他们要走的还是下坡路,速度不可避免地就慢了下来。
但许解差今日就像是吃了炮仗的,脾气非常火爆,让差役们骑着马在队伍两边,不时地拿鞭子恐吓他们让他们快点走。
时不时就有人摔倒在地,但下一刻又被即将甩到身上的鞭子吓得连疼痛都顾不得地爬起来。
宋嘉然抿着唇,余光见又是一鞭子甩了过来立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不意外地看见衣服上沾了泥水。
她却丝毫不能说什么。
在他们身后,队伍的末尾,还拖着那三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三个人脚上被绳子捆了,绳子另一头系在马车的车辕上,他们就这么昏迷地趴在地上,被一路拖行。
“还好吗?”郑立晏悄声问她。
宋嘉然摇摇头,表示还能坚持。早上的时候,宋嘉然还是自己走的,到了下午,几乎是郑立晏在撑着她走,这也让她比别人稍微好受一些。
她在后头看见,前面钱氏等人,这一天摔了数跤,李氏还把脚给扭了。
这一天,许解差没让他们歇息一刻,甚至午饭都没发放,一路走到天黑雨停,他终于说停下的时候,宋嘉然觉着自己膝盖都要废了。
她慢慢蹲了下来,想着给自己揉揉腿,却没想到钱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动作太大,直接撞到了宋嘉然身上。
因着这个姿势,宋嘉然也没个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郑立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二嫂,你干什么!”他的语气里已有怒气。
钱氏却没理她,而是抓着宋嘉然的衣袖,“三弟妹,少康发烧了,你的药呢!你快给我药!”说着便要去翻她的竹筐。
宋嘉然观她神情焦急不似作假,拦住她的手,“二嫂你别急,你不知道是什么药,我来找。”
因为今日许解差发火,又催促着他们赶路,所以二房也来不及将少康送过来,今日少康便一直在郑立勤钱氏身边。
宋嘉然假装在郑立晏背后的竹筐里摸索,实则从空间仓库里拿出一粒药丸,“二嫂,这药是大人吃的,小孩子只吃半粒即可……”她话都没说完,钱氏就一把把药抢了过去,转身就跑。
“……”看在她爱子心切的份上,宋嘉然决定不和她计较。
一回头,就见郑立晏皱着眉,“你还来着月事,今晚吹了一天冷风,又淋了雨,说不定也得发热。”
宋嘉然宽慰她,“不至于,我这身体好着呢。”
“也得以防万一,而且,郑家孩子多,说不定晚上还有其他人也发热。咱们的药也不多。”得想个办法才行,他环视一圈,沉吟道,“你说,这山上会有草药吗?”
宋嘉然一愣,“便是有,你也不认识啊!”他们两个都不是学中医的,哪里认识什么草药,别说草药了,连灵芝和蘑菇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楚。
“不用认识,有个由头就行。”他附在宋嘉然耳边说了几句话,“怎么样,可行吗?”
宋嘉然点头,“可以一试。”
郑立晏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他准备假装从山上寻到了几株草药煮了,实则让宋嘉然将驱寒的药丸丢进汤里,分给大家喝。反正也没人认识草药长什么模样,但宋嘉然出身宋家,“认识”几株药却很正常。
趁着放饭的时间,郑立晏借口去出恭,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带了几株不知名的枝丫。
但问题又来了,水不够。
“我去找他们借点。”郑立晏又朝其他几房人走过去,一听要借水,各房都不是很乐意,他们自己也就那么一水囊的水呢,借给了三房他们怎么办?
洛氏笑着问道,“三弟要借这么多水做什么?”
郑立晏不耐烦他们这些小心思,但又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病了,倒不是多关心同情他们,只是他们要是病了,还是得来找嘉然拿药,而且遇到了事,都得他冲在前头了。
只好一一告知他找到了预防风寒的草药,准备煮了分给大家喝。听了这话,各房脸色也好了起来,也愿意把水借点给他了。
钱氏还有些不愿意,“我们家少康吃了药了,就不用喝了吧?”
郑立晏沉稳道,“少康喝了药,那蓉儿和英儿呢?”他白日里看见了,郑立勤穿着蓑衣只抱住了少康,蓉儿英儿可是在雨里淋了一天。
“那两个丫头喝不喝也无所谓……”
“那二哥和你也得喝吧?”要是她连自己和丈夫也不顾,那郑立晏就不劝了。
提起郑立勤了,钱氏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借了点水他。
宋嘉然见他这么久才借回来水就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一边啃着硬邦邦的窝窝头一边哼道,“这哪是一家人啊,用得着的时候才是一家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郑家人,若是一直富贵,还能勉强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像现在这样落入困境了,那是恨不得快点各自飞的。
原本以为提前做了准备,就不会有人生病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得知,老太太身上不舒服了。
“说是头疼,我摸着倒是没发热。也是,母亲毕竟年纪大了,昨日走了一天,又吹了风,便是喝了药,也难以抗住的。”吴氏抹着泪,“老三,还得麻烦你背着你祖母了。”
“要不是你五弟之前受了伤还没好全,也不至于叫你受累。”吴氏一脸不好意思。
郑鹏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祖母不舒服,你作为孙子,背一背怎么了?还愣着做什么?”
若只是单纯背一背身体不舒服的祖母,自然不要紧,只是,“儿子只是想着,大哥一向最是孝顺的,儿子抢在前头,又置大哥于何地?”
郑鹏一愣,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这一般人家但凡出了事,肯定是长子挡在最前面的,只是他看了眼大儿子,这背老太太可是个苦差事,少康那是年纪小,没多少斤两,但老太太可是个成年人,背上一会不要紧,背上一天,那可累得很。
他可舍不得让立昀受这苦,便摆手道:“你大哥身子骨没你康健,还是你来吧。”
宋嘉然在一旁心里冷笑,大儿子身子不康健,小儿子身子没好利索,只有她家郑立晏能“担此重任”是吧?真一个是好爹一个是好娘啊!平时不想着这个三儿子,一有事的时候就记起来了。
“父亲,太太,祖母身子不舒服,夫君背她自是应该的,只是这到底是个力气活,夫君背上一天也不轻松。这些天,夫君是一顿也没吃过饱饭的,不知今日,等发了吃食的时候,能否多分一点给我夫君?”
钱氏就有话说了,“三弟妹,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么多人呢,多分一点吃的给三弟,其他人可就得饿着了,这也不太公平不是?”
“二嫂,话的确不能这么说,可这谁出力多,谁就多得点,本就是应该的。二嫂若是愿意让二哥来背着祖母,我第一个赞成给二哥多分点吃食。”宋嘉然直接道。
钱氏一噎,讪笑道:“你二哥那身体,走不了多远怕是就得摔着祖母。”
她们在这争辩,郑鹏愈发不耐烦了,只觉得就是老三宋氏不愿意,开口就斥道,“老三家的,这儿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
“父亲!”郑立晏立刻要帮衬,却被郑鹏打断。
“怎么?我这个做长辈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郑立晏,就算你老子我现在不是平国公了,那也是你爹!生你养你的亲爹!”
“我说话,你就得听着!”
“您是我的爹,也是其他人的爹,既然都是您儿子,那您也应该一视同仁。”郑立晏面色不变。
郑鹏眉毛扬起,手也抬了起来,“你个逆子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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