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晏原本想着, 等过两日郑鹏缓过神了,再去别院寻他,却不曾想, 第二日, 郑鹏反倒先行派了人来提出要见他。
宋嘉然直觉郑鹏不会良心发现,那个老匹夫会痛快答应和郑立晏去官府备案?别仗着人多把族里的分家文书抢过去撕碎了!她不放心, 便提出要一起去。
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郑立晏斜睨她,她这哪是不放心啊, 分明是要去看好戏。这是想看看郑家人如何失魂落魄呢。
到了别院,郑鹏见他带着宋嘉然, 第一句话便是:“你带她来做什么?”
这话就好笑了,宋嘉然如今对他们可没什么要顾忌的, 张嘴便笑,“您这话倒是有趣, 我们夫妇本来定好了去庆山上赏桃花, 结果被您半路上叫来, 我不跟着一道来,难不成我夫君抛下我一人?”
“若是他真敢这么做, 我父亲定不会饶了他。”她捂嘴轻笑,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如今郑家人无一官身,都是普通老百姓一个。
但宋父却仍是太医令,宋嘉然对着他们可有底气了。当然, 就是有点损郑立晏面子了, 郑立晏自然不会介怀,眼里还隐藏着笑意,他就爱看她这时不时戏精的样子。
郑鹏嘴动了半天, 只低声说了句,“妇道人家不好好待在家里……”
宋嘉然只当没听见的,看着他身边憔悴的其他人,还夸张地捂住嘴,“哎呀,太太、大嫂、五弟妹,几日不见,你们怎么这么憔悴?五弟妹,瞧瞧你这脸,眼角都生出细纹了!这可不行,这女人啊,就得趁年轻的时候好好保养,等老了,就晚了!还有,你这腰上是不是多了一圈肉啊,啧。”
小吴氏的脸瞬间扭曲,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年龄、容貌、身材,可宋氏刚刚全给她点出来了!她为何会长细纹,那不是因为之前流放的时候晒出来的吗?她的皮肤本就一般,一旦受损,极难养回来,而当时她身上也没什么银子,唯有的一点值钱东西也被郑立昆寻摸去了,她哪来的银子去买些护肤之物?
昨日听了圣旨,得知公爹恢复国公之位无望,更是一夜没睡,眼下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至于腰上的肉,那不是之前都没吃过什么好饭好菜,回到了都城后,这别院里的吃喝都有大姐夫供着,她一时没忍住,就多吃了点……
小吴氏心里气得不行,看见宋嘉然那张又恢复以往白嫩肌肤甚至还比以前好看了的脸,心里的嫉妒更甚。
想要出言讽刺回去,但一想到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若是宋氏找娘家帮忙,那到时候吃苦的就是自己了。只得安慰自己,没事,待会有宋氏哭出来的时候。她瞪眼看着宋嘉然,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这反应,不太对啊!没有等到小吴氏反击的宋嘉然心有防备,也不再说话了,等着看郑家人又要出什么恶心的招数。
只见有侍女端上来茶,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
郑鹏喝了一口,才对着郑立晏道:“晏儿,此番找你过来,便是为了商讨去官府将分家之事备案一事。”
这声“晏儿”一出来,郑立晏就没忍住浑身一抖。
他笑着道,“分家之事早已定下,何须再商讨,只消父亲与我一道去官府就行。正好,出来时我们坐的是马车,现下官府还未放衙,还来得及。”
郑鹏茶盖拂去茶沫的动作一顿,笑容也收了点,“你先别急,那分家文书中,有一条例,为父想修改一番。其中一条是你母亲何氏的嫁妆全由你带走,可何氏是我郑家妇,是你父亲我的妻子,你作为儿子,怎能全部带走?”
原是为了这个。
郑立晏立刻便明白了。只怕昨日那圣旨里除了夺了国公之位,还没收了郑家家产,但却没有没收郑家媳妇的嫁妆吧?没有了家产,郑鹏就一穷二白了,几个儿媳妇的嫁妆他没脸要,而吴氏出自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多少嫁妆,他瞧不上。
于是他便盯上了前两任媳妇的嫁妆了。
可敏慧郡主的嫁妆当初她一病逝,桂王就以替两个外孙保管之名将嫁妆带回来桂王府,后来郑丽淑出嫁时,桂王府陪嫁了许多抬嫁妆,想来就出自敏慧郡主的遗产。剩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交给郑立昀。但有桂王府在,郑鹏是不好找郑立昀问的。
那就只剩下三儿子这个软柿子了。
何氏当年嫁给他时,何氏父亲还是户部侍郎,给的嫁妆也颇为可观,他自然不想放过。
郑立晏想明白了这一茬,心里只觉恶心。
郑鹏还在那说,“不说别的,你其他几位兄弟,也是要叫她一声母亲的,也不能说,那些东西单单就是留给你和皎皎的。”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尴尬,唯有郑立昀嘴角不屑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晏儿,你从小乖巧懂事,从不忤逆为父。为父知道你秉性纯良,这些年你虽没有什么成就,可为父从未对你失望过。想来此次,你也不会让为父失望,对吧?”郑鹏和蔼笑道。
他琢磨了一夜,如何让老三答应这事,还是吴氏提醒了他,老三这些年备受忽视,最想要的便是得到他的关注。那只要他露出慈父一面,老三定会感动。
其实吴氏还说了,若是将这分家一事作罢是最好的,毕竟分家了,何氏的嫁妆还是得被老三带走一半,而且老三媳妇的嫁妆他们也得不到分毫。若是不分,那只要他想,便可以将何氏嫁妆全部掌握在手里了,还能继续有宋家这个姻亲。
他当时听了也是心动得很的,只是考虑一晚上,还是算了。老大老三已经撕破了脸皮,强行住在一起只怕会惹出祸端。反正老三是他的儿子,又格外爱重他,便是分了家也不怕他不认自己这个父亲。
他想得美好,可郑立晏岂能如他所愿。
“那这次父亲注定是要失望了。”
郑鹏脸上一沉,将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
“你可别忘记,我们如今还未真正分家!”他想借这事威胁一番。
谁知郑立晏姿态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好啊,不分了。”
郑鹏愣住,老三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郑立晏施施然笑道,“我原本也不想分的,只是那日父亲以理相劝,我才忍痛答应。不过,父亲,我们今日还是得去官府走一趟。”
还去官府做什么?郑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报案啊!如今新皇刚登基,各部官员都卯足了力气想多提升政绩,想必如今中州城知府也盼着多来些大案子吧。不知道知府大人对投毒案有没有兴趣。”他虽笑着,可眼里一丝笑意也无。
郑鹏脸色大变,一旁的郑立昀也猛然抬起头,如蛇蝎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郑立晏。
就连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郑立勤也瞪大了眼睛。
投毒案?什么投毒案?毒?他脸色顿时煞白,一些片段在他脑子里闪现而过。
其他人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郑立晏为什么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老三,你在说什么浑话?”郑鹏坐不住了,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去看大儿子。
“夫君有说浑话吗?我听着挺有道理啊!不瞒公爹您说,我父亲就对这投毒案有兴趣得很呢,尤其是对那用毒的凶手,好奇的不得了,想问问他,那等奇毒是何处得来的。”宋嘉然添了把火。
事实上,两人私下也的确问过宋父关于“血霜花”的事。然而宋父对这毒也一无所知,见他们实在好奇还劝说,“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虽医术尚可,也不敢说自己什么草药、什么毒物都见识过。便是咱们家的至宝‘解毒丹’也不敢说能解天下所有的毒。这也是为何圣人言之‘学无止境’。”
但这事郑鹏不知晓啊,他听了宋嘉然的话只以为是威胁,若是他不同意分家,就要把大郎下毒的事告诉宋太医!那大郎就真的完了!
他还是没忍住看了眼郑立昀,正巧,郑立昀也在望着他,眼里满是哀求。
银钱重要,儿子也重要。
郑鹏的心里,此时犹如刀割。
“不是,父亲,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郑立昆摸了摸脑袋,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呢?什么投毒案,与今天这事有关系吗?
“五弟不知道么,那我便与你详细讲讲。”郑立晏像是没看见那两人间的眉眼官司,真要给郑立昆讲起来了。
“老三!”郑鹏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郑立晏的目光不像在看儿子,反而像是在看断他钱财的仇人,“你不是要去官府吗?现在就去。”
他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他还是选了大儿子。
郑立晏丝毫不意外,抱歉地朝郑立昆笑道,“看来今日是讲不了故事了。那诸位,我先告辞了。”
他犹如看蝼蚁般的将眼神略过郑立昀,带着宋嘉然出了别院。
徒留一屋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众人,以及低着头咬牙切齿几乎将轮椅抓烂的郑立昀。
一路寂静,直至分家之事彻底尘埃落定,三人从中州知府衙门出来,郑鹏也一句话未说。
将官府盖好章的分家文书交由宋嘉然保管,郑立晏朝郑鹏鞠躬行礼,“父亲慢走。”
郑鹏脚下一顿,憋了半天才哼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如此逼迫你父亲兄长,这般心思狭隘也难有成就。”
“我前途如何,就不劳您操心了。您儿孙满堂,自有后福,更无需我赡养,我未来是贵是贱,都与您,没关系了。”
下次再见之时,就是为您送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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