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源于射礼, 是后宅闺阁中常见的游戏之一。
后宅中的女眷,能有的玩乐不多, 年长一些的喜欢玩叶子牌;年纪小些的, 投壶就很适合她们。
张茜婷喜静,不怎么爱动,便主动提出做中者。
吴可悦手指绕着头发, 打趣道:“张姐姐又要躲懒了。”
张茜婷闻言只笑道:“我投壶的技术你们是知道的, 就不惹你们笑了。”
侍女们已经将没有开封的箭头和壶准备好了。
由于只是她们几个在家里玩,投壶的规则也很简单,十支箭矢, 谁投进壶中最多,谁就获胜。
“咱们今日玩点不一样的如何?”林梦杉狡黠笑道。
曾慧立刻看向她, “说吧,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我的想法呢,就是咱们不设彩头, 但是,输了的人, 就独自一人去湖对岸的石桥下捡五颗石子回来。怎么样?”
“以前都是给获胜的人奖励, 今次却是惩罚输了的人。这玩法不错,我同意!”吴可悦立刻支持。
其他人也都表示没问题。
除去张茜婷做中者,一共六个人,顺序就按抽纸签决定。
皎皎随意抽了一张,一看, 她是第三个。
第一个投壶的便是曾慧。
她在做准备,其他人就站在一旁看,林梦杉站在皎皎身侧,压顶声音问她, “你投壶技术怎么样?”
皎皎回她,“看运气。”她说的是事实,投壶她玩的次数不多,技术一般,基本都是看运气,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得个好名次,运气差的时候,一矢不进。
林梦杉一愣,观她表情不似在说笑,只能表示祝愿,“希望你今日运气不错吧。”
曾慧技术不错,十支箭投进了八个,顿时眉飞色彩,“可惜今日没有彩头了,否则一定是我的!”
下一个就是林梦杉,闻言便道:“可不就是防着你特意改了玩法!”
众人皆笑。
林梦杉只比曾慧少一个。
接下来就是皎皎了。
她接过箭,站到规定的位置上。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宽袖的裙衫,若是要投箭,手臂得抬起来,这袖子就有些不方便,她只得用另一只手拉住袖口。
她脚尖微微踮起,身体向上使劲,但身上挂着的香囊玉饰。头发上的珠钗却没有任何摇晃,便是她腰间那小玉葫芦上的铃铛都没有摇响。
“叮当!”箭矢掉在了壶外侧。
但众女都没有任何嗤笑的意思,而是仍沉浸在她刚刚优雅的姿态里。
她们这时才发现,郑皎的仪态竟然这般好!比之林梦杉张茜婷更甚!
一个商家之女,竟会有这样的仪态吗?有人在心里嘀咕。
皎皎不知她们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在心里感叹,她幼时学习礼仪规矩之时,教她和几个姐姐的教养嬷嬷可是从宫里老太妃身边出来的,投壶之时“珠钗不动”已经是寻常的难度了,还有什么“跪坐两个时辰脊背不弯”“遇虫鼠时怕而不动不叫”等。跑动之时?高门贵族之女岂可跑动?再激动也得守着规矩。
她认真地继续投壶,只是今日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十支箭,她投进了两支。
等所有人都投完后,张茜婷统计,果然,最后一名是皎皎。
“那就麻烦郑姑娘去湖对面捡五颗石子啦!”吴可馨笑着说道,她只投进了三支,差点要捡石子的就是她了。
皎皎面色不变,“既是我输了,自然该遵守规矩。那我就先去了。”
她朝众女微微一笑,转身往湖对岸走去。
林府的后花园里,有一个小湖,湖上横跨着一座石拱桥,构成了林府的美景之一。
她们玩投壶的地方,就在湖岸一侧,要去湖对面,就得经过石桥,但是这两日石桥检修,封了两端入口,想要去对岸,只得沿着湖岸走,这路程并不短。一来一回,说不得就得出汗。这个惩罚的难处,就是在这儿了。
没有人带着,皎皎只能凭自己的记忆走,她心中没有输家的懊恼,一路欣赏着湖中风光,心情倒也颇好。尤其是林府景色不错,她边看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对岸。
惩罚要求是捡石拱桥底下的石子。
那桥底下,还有一截沙地,上面有许多小石子。皎皎自岸边走了下去,这块地有些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好在没有意外发生。
随意捡了五颗石子,放进帕子里包好,她正要转身,脚下却一滑。
眼瞧着就要栽进湖里,皎皎闭上了眼睛:这岸边的湖水浅,她顶多打湿衣裳,倒不至于淹水,只是不知道梦杉屋子里有没有合适她的衣裳……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皎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揽住。她惊慌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硬的脸。
方家二公子?
被扶着站好,皎皎慌乱地想要感谢,正要出声,对面的男人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轻微摇了摇头。
皎皎下意识将话咽了回去。
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证明了她的猜测,方家二公子刚才是在示意她禁声。
只是……她白嫩的耳朵上渐渐染上一层绯色,脸上也多了红晕。
方二的手并没有真正碰触到她的脸,两者之间的距离还隔着几毫,刚才救她时,虽搂住了她的腰,却也在她站好后很快放开。可见,这人并非趁人之危贪图女色之人,而是单纯地碰见她意外跌倒,出手帮了一下——虽然也有可能,是不想她跌倒的声音惊扰到外面说话的人。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寻我?要是被我二哥发现了怎么办?”
“公子别担心,老奴敢来寻您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我与这林家夫人身边侍女是姻亲,这次借着来看望她的名义进的林府。公子,姨娘得知您今日要来林府,特地派奴婢来相见的……”
那两人还在说话,皎皎却根本无心听,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只手上。
它横放在自己脸前,只要一垂眸便能看见,距离之近,可以看清它小指上每一处关节。
面前的手很修长,是细白但不缺力量的那种,她还看见,在小指最外这一侧,第一节与第二节之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若不是距离这么近,一定发现不了。她还能看见,他的小指腹上甚至还有点薄茧,推想其他手指应该也有。
呸呸呸,她在想些什么?
她的脑海里,怎么能想一个男人的手呢?
“你也说了,她是姨娘,她如今已是别人的姨娘,还来找我做什么?”
“公子,您这般说话,那可真是伤了姨娘的心了!姨娘为何来云州,为的是谁,你当真不知吗?公子,姨娘知道,这些年你在府里过得定不如意,但姨娘这些年又何曾如意呢?”
“公子,您看看,这些可都是姨娘这些年为您积攒的!”
方逾本来在认真地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却觉得周身的温度越来越热。
温热的呼吸从掌心沿着血液蔓延至心脏,他的眼神,也从盯着外面移到了身前的姑娘上。
他之前便认了出来,这是游灯会上的那个有缘人。她的腰间还挂着那个粉紫色的小玉葫芦。他当时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着,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玉葫芦啊,所以才会随身带着。
适才他偶然碰见庶弟与这林府侍女模样的人说话,本以为他又犯了在都城时的坏毛病,想出言阻止,却听到那侍女道:“公子,二公子没在此处吧?”
认识方申,也认识他。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来林府。
方逾心里奇怪,便没有出声,而是跟着他们来到此处,并趁他们不注意时拐到了这石桥底下,谁知竟恰好看见了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揽住了她的腰,那种柔软的触感到现在还停留在他的指尖。
方逾垂下眼眸,他比她高出许多,能清晰地看见她发顶的发旋,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按住。
她的额头很光洁,睫毛很长,一闪一闪的。翘挺的鼻子和嘴唇就在他的掌下……
他没有忽视她脸上的红晕和耳朵上的绯红,按照他一贯遵守的君子之道,他该放下手并且与她保持一点距离才是。
但不知道为何,他不太想这么做。
“……她以为,她给我这么多银子,就能弥补她当年抛下我的过错吗?”
“公子,姨娘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的呀!”
“我不想知道缘由!我好好做我的安国公府公子,她好好做她的知府姨娘,互不相干!行了,我二哥生性谨慎,最近又管我管得严,我这么没露面,他定会找我。我走了。”
“公子!”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逾再没有理由。
比他的手退得更快的是皎皎的脚。
几乎是两人刚走,皎皎就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多谢公子相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逾站在原地,放下的手慢慢握紧,目光盯着皎皎的背影,良久,才从另一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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