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人算不如天算
君怀眦和君成空的关系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眼不见心不烦。
当年君成空一出生就是个空壳子,后来被医仙做成傀儡人,君怀眦全都知道。面对这个没什么交流的傀儡外甥,狂鸾仙君采取的态度一直都是无视。
仙君现在是鳏夫,膝下无子,而且一心想为亡妻守节。所以他根本无心争夺凤君之位,对哥哥也是敬而重之。
所以当君成空拿着“禅位诏书”来找他的时候,他的全副身心都在表达强烈抗拒。但是小凤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阿娘的身体每况愈下,父亲寻了一处世外桃源供他疗养。如今外甥羽翼未丰,阿娘也不想让我太早沾染权势,所以凤族还得靠您。”
简简单单一段话,意思说得明明白白:你大哥是指望不上了,你外甥我也指望不上,族群的未来还得看你啊。
老的病重,小的又不成气,你说怎么办?
君怀眦严重怀疑自己的大哥是被公孙氏拐跑了,而且眼前这只小凤凰怎么看都不对劲。他将诏书拿在手中验看一二,上面果然是兄长的亲笔字迹,并且言词有据,不像受人胁迫。
短暂对峙之后,狂鸾仙君突然双手发力,直接将手上的禅位诏书撕成两半。脸上冷若冰霜,语气带着强烈不满:“就算没有这份诏书,本君也能摄政。凤君之位还是暂时虚悬,等他身子好些了再回来继续坐着便是。”
君成空眨眨眼,心中了然。
君怀眦面冷心热,极其看重血脉亲情。他是断断不会觊觎凤君之位的——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咳!外甥还有一事,”君某人恭恭敬敬地作揖道,“阿娘让我告诉您,他已经为您选了一门亲事……”
“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舅舅切莫动怒,您该知道我们也是出于关心。舅母仙逝多年,逝者已矣,过度追思只会伤人伤己。更何况——这次是希望您委曲求全接受联姻,并不是逼您谈情说爱。”
“联姻?”君怀眦厉眼扫来,眼神居然和兄长有着八分相似,“凤族何时需要所有男儿都去联姻了。丹青斋不够,魔国不够,现在又需要拉拢谁?”
君成空摸摸鼻子,讨好地笑道:“狐族。”
“你还真敢说。”
“外甥也没办法呀。阿娘应该已经向你说明了,千鸟梧桐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暂时收入冰川不能示人。恐防外人疑窦,只得辛苦舅舅找些事情分散外人的注意。”
君成空看着君怀眦,君怀眦也在看着他。舅甥二人利用眼神进行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千鸟梧桐的事情毕竟没有闹出来,并不需要大费周章进行掩盖,做得太过反而容易露出马脚。君怀璧让弟弟娶妻生子,志在压制龙灵魔尊的阴谋,不要让陆郁风的儿子拿到继承权。
这事儿,他们兄弟二人已经提前商量过了。
君怀璧当年为了稳固凤族而委身于公孙氏,小凤凰也是为了稳住龙灵魔尊才去当了赘婿,如今君怀眦难道就不能为了凤族的利益另娶他人吗?须知,大义面前无私情。
君成空最终劝服了自己的舅舅,留下冷得掉渣的狂鸾仙君,独自扬长而去。
…………
与此同时,方天阁的一处客院之内——
四名魔医围成一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已经商讨多时。封语时不时向他们投去眼刀,却也无可奈何。
陆郁风躺在床上,床幔掩去了他的身形,然而搭在药枕上的左手却露在外面,指尖没有一丝血色。这是气血双亏之像,若是怀孕之人,有此特征便是大凶之兆了。
外面天色接近半白,众人的衣服上面结着一层夜露,证明他们已经纠结了一整晚。
“到底如何?”封语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询问四位魔医,“殿下怎会突然见血,小皇孙能否保住?”
他们从海国来到方天阁,已有两天时间。陆郁风起初还是好好的一个人,直到拜见完了剑圣回来,突然就有了下血之症。随后几个时辰之内身体骤然亏虚,居然病倒了!
这些魔医都是此次出使天域带过来的军医,平时也都是伺候太子的老人,对他的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让他们给太子看诊,结果耗费了一个晚上还没有任何结论,封语当然看不下去。
“封语大人,这……这实在是……”
“实在什么?还不快说!”
“唉!”为首的一名老魔医捋捋胡子,愁眉苦脸地说道,“殿下并未受|孕,反而损伤了胎宫,今后怕是……”
“休要胡说!”封语急忙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表情虽被铁面覆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显现怒意,像要吃人一般。
然后他立刻转头看向身后的金丝围床,生怕太子听到这些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陆郁风其实早就醒了。他一向浅眠,何况如今身有不适,昨晚并没怎么睡过。
“今后怕是什么?说吧。”太子已经猜到答案,仍然坚持要听。
封语偷偷瞪向魔医,让他仔细自己的老命。后者打了个哆嗦,犹犹豫豫地回禀道:“殿下的身体损伤较为严重,短时间内不宜有孕。不过只要好生调养,将来还是……”
“行了,不用说了。”
陆郁风摆手让他们出去。四位魔医如蒙大赦,脑袋恨不得缩进腔子里,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封语回到床边,撩开床帏一角,对上了太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太子殿下自打十岁之后就没再哭过,他眼睛里的雾气大抵是汗水吧?
原本他们都对凤孙抱了极大希望,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凤孙未能怀上,倒是将凤族狠狠得罪了。
陆郁风抬手盖住眼睛,鼻子里面长长地出了口气,嘴角微微下拉。
他之前装病,君成空尚且心疼得不得了,整日嘘寒问暖;如今真的病了,那人要是得知,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封语知道主子其实并不愿意使得阴谋诡计害人,更不想和君成空闹到这种田地。怕他伤心过度,只得劝道:“殿下切莫多虑,养好身子再说。”
陆郁风放下手,双眼还是亮晶晶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唯一能够泄|露情绪的也就嘴角那点下耷的弧度。
他说:“去拟一封切结书,本宫……与他再无联系了。”
“殿下可要考虑清楚啊,两族联姻并非儿戏,您回去之后如何向龙尊交待?而且,您的声誉难道不要了吗?”
堂堂魔国太子,成亲不到半年就被退回,必会沦为笑柄。他之前出嫁的时候就不怎么风光,魔国那些皇子皇女的唾|沫星子恨不得将他淹死。
如果再被君家退回,他以后如何见人?
封语还想再劝。却听陆郁风沉下了语气:“君成空今日逃出生天,定会将我视作平生死敌,我和他留着这层夫妻名头难道就能安稳无虞?”
“可您对他……”
“住口!”太子第一次用这种冰冷的眼神对待从小就跟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他知道封语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所以他更加不想听到对方说出来。
——本宫对他动了真感情?
荒谬!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陆郁风撑着床沿坐起身,不顾身上不适,指着外间的桌子大声说:“现在就去写!把本宫的太子印章盖上去,一个字都不准落下。”
封语怕他怒极伤身,连忙伸手隔空压下他的气焰,连称自己稍后就写。
灯光打在陆郁风的脸上,白晃晃的一片,只有两只异色眼瞳亮得吓人。他即使病了,也绝对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遂听他含怒说道:“他日战场相见,君成空大可领兵来战,本宫绝不退缩!到那时,生死由天,恩怨两清,倒也自在。”
打仗谁不会?他从小就混迹军营,十岁就能带兵,十二岁参加两域之战,二十岁便是魔国第一勇者……
只是那算计人的勾|当,委身于人的营生,拿着孩子换取利益的毒计……他是做不来的!做不来的!
封语听得那话表面豪情万丈,内里却包含着无数压抑和委屈,眼眶一酸。他跟了主子几百年,知道殿下为人中正无邪,做事最讲原则,只是魔皇和龙尊都将他逼得太狠。
陆郁风发完这通脾气,大概腹下疼得厉害,复又仰倒下去。魔医给他现抓的成品丹药,治身体的只有一小半,治心病的倒是占了一大半。
封语猜他困了,便将床帏重新放下。听着里面的呼吸声渐渐平缓,这才起身走到外间,取来纸笔开始写信。
切结书那种东西他是不会写的。他要写信给一个人,那个人也许可以稍微扭转凤族少主的意志。哪怕希望渺茫,但也值得一试不是吗?
不出半刻,他已拟好书信。寥寥数语不过二三十字,用词客气之中却也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亲昵,落款的“小语”二字更是点晴之笔。
“希望你能劝劝你家主子,不要记恨我家殿下。他也是身不由己啊。”封语心中叹道。随后招来魔族信使,把信卷成一圈放进竹筒,让它带着此信立刻赶往鸦族。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