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嘛，自然还是有的。”陆压道君垂目，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但是……能否抓住这丝生机，小道就不知道了。”
“道君生于太元之先，俯瞰三界众生，竟然也有未知之事？”齐恒沙问道。
陆压道君笑了一下，却是未答，转而问齐恒沙:“你看这方壶仙境的景致，如何？”
“道君有心了。”齐恒沙只当是陆压道君在明示他知道自己的来及历底细，神色如常，八风不动地应道。毕竟陆压道君已经说了他和丹容真人有交情，知道“隔壁世界”的情况并不奇怪。
“多看一眼是一眼，以后想看还没得看呢。”陆压道君放下茶盏。
齐恒沙微微皱眉，琢磨陆压道君话中之意。
“你不会以为，在此间世界成仙后，还能在两界自由往返吧。”陆压道君笑了，“等你留在那个世界的痕迹被时间磨灭，你的名字再无人提起，你就永远被排斥于那个世界之外了。”
齐恒沙终于动容。
陆压道君所说的那个世界，是他的根基所在。尽管灵气稀薄，尽管各大宗门封闭自守，但终究是自己生活了三百载的原生世界。
如果被原生世界排斥，那自己便成了一个没有根基的仙人。元神有损都是轻的，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不止自己，那些被迫来到洪荒世界的前辈和友人，如果没意识到这点，就算没有遭遇大敌殒身，也会因为脱离原生世界过久，在原生世界留下的痕迹被磨灭，无人记得，也再无纠葛挂碍，而横死暴毙。
说好听点叫无牵无挂跳出三界，真实情况就是此身此魂三界不存！
“多谢道君提点。”齐恒沙肃然起身道谢。
“怎么，这就急着走。小道可不领口头上的道谢。”陆压道君继续添茶。
“道君有何吩咐，直言便是。”齐恒沙说。
“去帮我，取一件东西。”陆压道君说。
“何物？”齐恒沙问。
“昆仑镜。”陆压道君说。
“十大神器之昆仑镜？”齐恒沙略有为难，但还是应承，“道君可知其下落？”
“昆仑镜嘛……顾名思义，小道猜它应该是在昆仑。”陆压道君说。
“好。”齐恒沙应道，“道君自称是西昆仑散人，但是如今却住在仙山方壶，难道是道君曾经想混入昆仑仙境，却没成功？”
“哼，快走吧你，再拖延，你距离万劫不复就更近了。”陆压道君没好气地赶人。
齐恒沙出岛后，回身望去，见那现代玻璃蛋壳建筑和环岛磁悬浮铁路已然不见，仙山方壶生起云气，整个岛屿逐渐还原成芝兰玉树遍生的原貌。
“呵。”齐恒沙化作遁光，直奔归墟而去。
归墟依旧是深沉不见底，黑暗静谧而诡异。
齐恒沙投身其中，只觉得海水冰冷，冷得连时间都几乎静止。
漫长，漫长，漫长，漫长……比第一次通过归墟时，花费的时间更长，长得都有点难以忍受。
黑暗里逐渐亮起点点光芒，齐恒沙凝神感知，能听到光点里的声音。
“齐恒沙。”
“恒沙……”
“恒沙道友……”
“好剑法！”
“原来是寒月沧澜剑。”
“……你知道吗，在南海真的有幽灵船在风暴里穿行！我亲眼看到过！”
“他说的是真的，我也看到过，我能证明！可惜用手机没拍下来啊，闪电太多，过曝了！”
……
……
……
光点们渐渐聚拢到了一起，齐恒沙身不由己地被吸引了过去。
下一刻，齐恒沙从海水中冒出头。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但齐恒沙仍然觉得自己从神魂到□□，皆还是冰冷一片。
他微带恍惚地抬头去看那和煦温暖的日光。
太久了。
在归墟深渊里停留太久了……若不是那些光点吸引，说不定自己就死在了那处永恒的黑暗里。
齐恒沙知道那些光点是什么。
那是这个世界上还记着他的人。
如果将人比作一艘船，这些光点就是他的灯塔。
返航的灯塔。
前面那些声音，毫无疑问是还记得他的那些修士。最后的那些七嘴八舌，却都是人类渔民在讲述幽灵船的故事。
齐恒沙略微思索，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的三桅船日常随着洋流漂泊，在雷暴天气里，维持三桅海盗船保持隐匿状态的术法有时候会失效，从而被人类目睹。
一传十十传百，在他经常活动海域，留下了幽灵船的传说。
三桅海盗船虽然已经被化蛇拍碎沉没，但这个传说的来源却还是指向了齐恒沙。也算无心插柳，只要传说不灭，那些光点就会继续闪亮，成为返航灯塔的重要组成。
“还是不够啊……”
齐恒沙身上的皓鹤白霞法衣经水不湿，受雷劫而不毁，但过了两次归墟之后，却沾染上了阴冷气息。
他捏了法诀，换了身潋滟一色水蓝道袍，在云端盘坐调息了半晌，才将来自归墟的无边冷寂从身体中驱逐了出去。
必须将返航的灯塔搞得足够醒目，足够亮，下次穿过归墟时才不至于这样狼狈！
齐恒沙打定了主意，同时暗自后怕。
要是没有陆压道君提醒，他多在洪荒世界停留个几十天，而这边世界沧海桑田光阴流转，光点只会越来越少。
没有了光点导航，归墟就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白羽织心，秦九，石开玉，解双征，丹容真人……”齐恒沙将这些名字，用法力刻在了一卷竹简上。前面这些人还好说，失踪不过十年，还不至于被所有修士遗忘。但丹容真人，据白羽织心说，已经失踪有六十年了。
“只要有人还记得他的名字，他便还有生机。”齐恒沙领悟到了陆压道君未说出口的意思。
扬名不难，但是想将名字刻入历史，被永世铭记，这就难了。
两个世界时日有差，那边过去了三十年，这边已经三千年！
想要让人记住名字三千年，那搞出的动静一定不能太小。而且必须时不时的回来看看，维护一下成果。
齐恒沙思来想去，发现现成的解法摆在眼前——开山收徒，让徒子徒孙将祖师爷的名字永世念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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