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冰清，邪魔不侵。”配合着手上的法诀，齐恒沙以拇指摁着六御真人的肩背，助其吞服丹药。
六御真人紧皱眉头，似乎天人交战中。
“嘤……”齐恒沙的袖子里传出个奇怪的叫声。
狐狸幼崽生性好动，吃饱喝足在金钵里睡一会还可以，醒来了就使劲闹腾。
齐恒沙这个金钵也算是个炼制过的法器，按理说不是狐狸幼崽可以挣开的，但声音都透了出来，那距离挣出金钵也就差一扑腾了。
就在齐恒沙疑惑时，清心益气丹已然发挥了效用，六御真人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
“嘤！！”一道银黑交杂的影子自齐恒沙袖中窜出，径直扑到了六御真人身上。
六御真人方才清醒，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扑了过来，顿时气息一岔，险些又要晕厥。
齐恒沙眼疾手快地拎住狐狸后颈，往衣襟里一塞，若无其事道:“真人可还好？”
六御真人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凡俗之人易为情所苦，为欲而狂，真人超凡脱俗，却将太多情思寄于棋上了……”齐恒沙知道六御真人的病根在哪，见他恢复清明，于是好言相慰。
“世事如棋……你也是局中之人。”六御真人看着齐恒沙，眼中尽是疲惫，转而吩咐一旁侍立的木碾尘，“碾尘，上茶。”
木碾尘忙不迭地净手烹茶。
齐恒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师徒。
木碾尘在九仪宫众弟子面前，那也是颇有威势的大师兄模样，但一到了六御真人面前，就完完全全是个乖觉的弟子状。
六御真人说话时，木碾尘一句嘴也不敢插。
六御真人一皱眉一抬手，他也条件反射般的开始紧张。
齐恒沙心道九仪宫对门下弟子的管束也太过严苛了……据说许多九仪弟子从几百年前上山后就再没下过山，按这个传言推算，木碾尘多半也没怎么接触过凡尘，模样虽是青年，心性却仍如稚子。
齐恒沙虽然大多时间也在闭关修炼，但若真让他待在一个地方几百年，他也受不了。
他乘着船浪迹七海，去过繁荣海滨也登过茫茫冰原，与化蛇聊过古也与渔民一起打过鱼，这般潇洒世间，历世经尘而道心不移。
这，便是齐恒沙数百年的修行之旅。
齐恒沙没有师父，是而修行之途也多波折，他翻遍典籍，从传世道诀中悟到了修行精要，虽没有各大宗门密传心诀修炼速度快，但却也是玄门正宗。
兔褐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一撮岩茶新嫩，水注七分未满。
齐恒沙看着木碾尘泡茶，也是觉得很新鲜。
他的三桅帆船储物室里，塞满了啤酒和可乐，就是没有茶，他一直理解不了叶子泡水有什么好喝的。
“真人是从烂柯山回来？”无心饮茶，齐恒沙直接开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是。自古烂柯山便有仙人弈棋的传说，吾等毕生所求，便是超凡登仙，我又痴迷于棋道，故而每年都会去一次烂柯山。”六御真人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这次，终于让我碰上了。烂柯山上起了雾，我能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流动……不同于此间世界的浓郁灵气。”
齐恒沙心下了然，暗道果然是一处不定期出现的重合点。
“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石头棋盘，上面是古棋座子开局，白子才落了第一手，该黑子下。我既然坐到了那个位置上，自然不惧，便拈子与之对弈，不料才到中盘，就被逼得进退不能。”六御真人深深叹息，“我自称有三绝，一为棋，二为琴，三为剑。这回在最得意的地方失手，一时情难自抑……”
“非真人情难自抑，实乃……”说来话长，齐恒沙便挑了个差不离的说法，“真人应该知晓，修行到一定程度，便会自生心魔。心魔针对的的，往往是人内心最在意的事物。”
“我亦知晓，但仍被执念锁心。”六御真人微微皱眉。
齐恒沙知道这种感觉。想要堪破心魔，只有靠自己，外人是帮不了多少忙的。
他转而问六御真人:“真人看清与你对弈之人的样貌了吗，难不成真的是神仙？”
“那人戴着青铜面具，不发一语。我问他名字，他以指力在棋盘上刻了两个字。”六御真人说。
“哪两个字？”齐恒沙追问。
“丹容。”六御真人拧眉，“那人的名号竟与我那个背离师门出走的师兄一样，但那人确实不是我师兄。就算几百年未见，我也不至于认不出他……”
齐恒沙眨了眨眼。
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个下棋的人，百分之百是白羽织心。
为了替丹容真人截取一线生机，她以丹容之名与六御真人对弈，将这个即将被人遗忘的名字重新点亮。
一旁的木碾尘一脸惊讶，欲言又止状。
他是第一次听到“丹容”这个名号。
他入门三百年，竟然是第一次知道师尊原来也有师兄。
——事实上，九仪宫上下除了年长的几个长老，其余弟子几乎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丹容真人只做了三天掌教，连尊名都被从九仪宫传承玉碟上抹去了。
九仪宫遗忘了丹容真人，而丹容真人行走世间时，也避讳提起九仪宫。
如此，三百多年，他们之间的联系被时间冲淡得难辨痕迹。
“真人为这烂柯棋缘所困，于心境有碍。我倒有个主意。”齐恒沙微笑道，“不妨将这九劫连环丹容式传阅天下棋士，天下能人辈出，总有人会想到解法。”
“九劫连环丹容式……”六御真人沉思状。
“凡名局，自然要有个唬人的名头。”齐恒沙狡黠地微笑。
“此言有理，吾这便传书烂柯棋院将棋谱公示天下。”六御真人当下便命木碾尘展纸研墨。
烂柯棋院，位于信安石室山畔，天下爱棋人士，不分修士还是凡俗，皆云集这处。
对六御真人这样雷厉风行的架势，齐恒沙乐见其成。
想为丹容真人截取生机，靠一盏灯怎么够。
等这卷棋谱被天下棋士传阅，丹容真人才算是真的有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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