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青年斟酌着用词。

    “我没有屠城,我也没有杀人。”狄裟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

    青年微微愣神。

    ‘世人只会恨我厌我利用我。’

    不知怎的,青年又想起这句话,想起狄裟说出这句话的平淡如水,像是早已习惯这种生活。

    他放下书,凭记性想牵住狄裟的手腕,却牵了个空,狄裟弯眼笑了,“恐怕得等几天才能长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诶呀,我好困,如果有人寻仇找到这里,师尊就把我交出……”狄裟还未说完,就昏迷摔到了青年的怀里。

    “当归?当归?”

    仅一息,因力竭,狄裟变回了鲨鱼形态。青年抱着小鲨鱼有些不知所措,师父只教过他治人,没教过他妖兽怎么治啊。

    先止血吧。他这么想着,抱着鲨鱼回了自己的卧室,又匆匆去了放置草药的房间取了几味药放在口中嚼碎,刚要敷伤口,却无从下手。

    全是伤口……没有一块好地方。

    无法,只能全身都敷上,纱布层层缠绕身体,灰蓝色的鲨鱼活生生变成白色的鲨鱼。

    狄裟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裹成了木乃伊,“……这是几个意思?”

    “你别乱动,一会药都掉下来了。”青年抿唇按住狄裟。这下狄裟觉得自己更像案板上的鱼了,扭着身子朝青年喊,“你想吃鱼也不能吃我啊,我肉不好吃。”

    青年没忍住,蓦然笑起来,这一笑让狄裟觉得全宇宙的花都盛开了。

    “好了,别哄为师开心了,别动,嗯?乖一点。”

    狄裟摊平身子,可怜兮兮地抱怨“那老头长得仙风道骨的模样,下手忒狠,我自爆躲了他才回来的。”

    青年的面色霎时苍白,无神的碧眸透着焦虑不安,“自爆?”

    “是啊,自愈能力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我敢说自己的自愈能力排第二,没人排第一。”狄裟谈起这个笑嘻嘻很得意,“我自爆后留了个左手当媒介,一点点长回来的,那老头绝对想不到我还活着。”

    “你……”青年欲言又止,“不想笑可以不笑,为师不会笑话你。”

    狄裟的笑意没了,平静地扫了一眼青年,“师尊,人类有句话说的比较好,我觉得你可以借鉴一下。”

    “何话?”

    “看透不说破。”

    狄裟懒洋洋说完后翻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恨得牙痒痒,“本来我打算在这待十年的,但现在可不行了,这个仇不报我晚上睡不着。”

    青年摸了摸狄裟的头,“你还没告诉为师,只是出门买件衣服,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噢,这个啊。”狄裟说完事情经过,委屈的趴桌子上滚来滚去,把刚愈合的伤又滚的崩裂,血很快染红纱布。

    青年叹口气,把狄裟抱在怀里,果然他像条冻僵的鱼僵住身体不再乱动弹,他伸手勾了勾狄裟的尖牙,“这样就乖多了,你恨他就狠他。”

    “何必自虐?”

    被戳中了隐秘的心思,狄裟从未如此羞耻抗拒,恶狠狠地不让他继续说话,“哪怕你是我师尊你也不能妄言,我恨不得马上伤好,我怎么会…怎么会,反正我没有!”

    从来没有人戳破他的伪装看到他的内里,狄裟觉得羞耻又难为情,还有轻微的抗拒。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讨厌到他甚至没法再空出时间恶心如此无能弱小的自己。

    青年却好像找到了狄裟的弱点,不清不淡地拍拍他的头,“你若是再自虐,我还说。”

    “我都说了我没有!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狄裟心慌的厉害,下意识用自己认为最有效的威胁,却恰恰说明他在人际交往方面空白乏力。

    青年没有再说话,抱着狄裟回到树下坐好,捧起书,“正好趁着你伤未好,为师教你习字。”

    狄裟探头看了看,青年看的书上面的字跟他路过其他店铺上写的字好像没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的盲文跟正常的字是一样的吗?

    他暗自记下这个对他没什么用的发现,却突然被青年敲敲脑袋,“回神,认真听。”

    狄裟睁大眼睛,听了一会就犯瞌睡,认字可比杀人难多了,没多久就伴随着青年温柔轻缓的嗓音进了梦楼。

    青年也没想着狄裟现在能学会什么,趁他睡着摸了摸尾巴,果然尾鳍也断了。

    他本来不想说出狄裟隐藏的用意,那样会让他们的羁绊更深,离别时也会更难过,但当归轻飘飘说出自己自爆后他无法再忍。

    他的师父也是如此,摸摸他的脑袋慈爱地让他努力活下去,却自爆修为圆寂,都是如此,皆是如此!为什么每次都丢下他一个人?

    捏住书页的指尖不由得用力,轻微撕扯纸张的声音响起,猛地把青年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自嘲一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竟然把气撒在死物上面。

    当归似乎被他的笑声打扰,扭了扭身子又陷入沉睡。青年笑了笑,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妖怪,却跟个孩子似的心思细腻。

    他在海里估计也因为性子乖张没少结仇,其实是一个因为打不过对方选择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迁怒自己的良善鲨鱼罢了。

    良善的狄裟一觉醒来舒坦许多,试着变回人形,顿时全身剧痛。

    还不行……他需要再忍耐。

    这个仇他记下了。

    从被褥中钻出身子,他惊讶地微微张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

    是他疯了还是师尊疯了?

    他以为这是青年给他搭建的窝,现在却发现竟然是他的床榻。怪不得这么香。

    哪怕是狄裟这种胆大到没边的人也有些忧虑,初见他还能看清几分师尊,现在完全看不懂。天道下的青年这步棋,到底是何意?

    按理说青年这种表面温柔内里冷漠疏离的人,不可能让他接近私密物品,到底是为什么?

    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又慢吞吞往外面蹭出几分|身子,偷偷观察坐在床边看书的青年。

    他依旧没有系眼罩。狄裟想,或许因为他的夸赞被师尊听在心里了。

    青年的睫毛自然垂落,显得有些温柔。

    无论狄裟看多少次,他都觉得白色睫毛和苍绿的眼眸是无敌的搭配,也是天道创造的所有世界里的颜值巅峰。

    不知是有意无意,青年突然抬手把耳边碎发拨到脑后,他的发丝极黑,衬的耳朵又白又嫩,狄裟看的移不开眼——看起来好好吃。

    “睡醒了?”

    似是随口闲聊,他边说边翻了一页。

    狄裟应一声,气氛再次安静,他的眼睛又瞄到青年的手,修长、线条明显、白皙到有些苍白,青色的血管因此格外刺目,指尖粉嫩。

    像是展览馆易碎的奢饰品,金贵又易碎。

    好脆弱啊……狄裟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掰断,还是他牛比,他得意地想。

    因为他的分神,错过了师尊耳尖的红霞。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青年放下书倾身又把他抱在怀里,狄裟不满地挣扎,“你别老是抱我,我又不是真的幼崽。”

    “当归,在你伤好之前不要去报仇。”

    狄裟挣扎的动作一顿,“必须?”

    “嗯。”

    “拒绝。”狄裟回答的干脆利落。

    青年早就料到他这么回答,把他塞回被子里,“睡吧,明日再谈。”

    狄裟刚合上眼,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封闭的空间……这个认知让狄裟恐惧又狂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凄厉绝望,甚至隐隐带了哭腔“让我出去!求你了……让我出去。”

    青年被吓了一跳,连忙把门打开,紧走几步想要抱起狄裟,被他无理智的咬伤了胳膊,他嘶了一口凉气,却没有躲,任由狄裟咬着,紧紧抱住他,“不怕了,我们出去。”

    吹了夜风,狄裟的理智回笼,松开了咬住的手臂,随理智恢复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心虚,讨好地舔了舔伤口。

    这一舔可不得了,狄裟有了惊人的发现,师尊的血液竟然也有强烈的愈合能力,他能感觉到身子内部的组织加速愈合。

    关节发痒,恐怕是在长新肉。

    “……别,别舔。”青年又疼又想笑,抿直了唇,强忍着笑意,当归舌头上竟然有软软的倒刺,舔人好痒。1

    却不料,狄裟突然变回了人形,新奇的上下打量他,俩眼一鼻子,跟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懒得思考,他直言问:“师尊的血液……?”

    “是。”青年没有隐瞒,“我的血液的确有治愈疗效。”

    他对自己的血液又恨又爱,恨它让自己被村民捆住没日没夜的放血,但也因为它让他遇到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师父。

    狄裟看青年面色不好,十分有眼色的转移了话题。

    “抱歉。”他的声音有些低落,这下可得好好照顾师尊了,复仇的日程还得拖一拖。

    青年以为他在自责,拍了拍他钝圆的吻部。

    “为师没有想过你会害怕封闭的空间,是为师之过,你想在何处休息?”

    狄裟拱了拱青年的手,“师尊,你放我下来吧,我去河里吃饭。”

    “为师与你同去。”青年拢拢外衣,正是入秋,天气有些凉了,他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没娇养过,偏偏生了个娇气的皮肉,冷风一吹就激的他鼻尖发红,跟哭过似的。

    狄裟以为师尊被自己咬哭,心虚的愣是没阻止。

    但现在——站在岸边上,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他低头扯了扯自己腰上的麻绳,扯着嘴角,没笑出来,显得有点阴阳怪气。

    “师尊……这是何意?”

    左右他看不到,懒得表情管理了。

    青年哼出个鼻音,“原因你自己知晓。”

    狄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提醒青年他是身体虚弱,不是身体废了,一根麻绳困不住他。

    很快河面只能看到个背鳍,慢慢的,连背鳍也看不到了。

    青年把麻绳绑在自己手腕上,席地而坐耐心等待,哪怕很大几率是无望的答案。

    狄裟跟着鱼群越游越远,直到轻微的拉扯提醒他,绳子的长度到了尽头。

    他想,自己不能再沉溺在这段关系了,天道已经让他受了一次血淋淋的教训。

    狄裟面无表情伸手想要掐断绳结,岸上压抑的喷嚏声突然响起,青年无奈地缩缩身子,思索去年的厚衣服放在哪里了。

    握住绳索的手停住。

    水里突然扑出个人影,紧紧抱住青年,青年无奈地摸摸他湿淋淋的后脑勺,刚暖好的手霎时冰凉。

    “没事了没事了,当归是最勇敢的乖孩子,不怕了,为师在这里。”

    这句话直接把狄裟干破防,不知多少年没哭过的狄裟在这个夜晚哭的撕心裂肺,像是想要把这些年来受的所有委屈不甘都哭出来。

    他哑着声音一遍遍问青年他真的是乖孩子吗,青年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耐心回复他。

    “是的,当归就是最好的乖孩子。”

    哭完调节好心情,狄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趴在青年不算宽的肩膀上闷闷出声,“师尊,走啦,再待下去你就着凉了。”

    踩着月光进院子,青年问狄裟他要睡哪,狄裟紧握的手反复松开捏紧,“我……我在屋里睡。”他想,好孩子应该都在屋里睡觉的

    青年感受着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颠了颠,觉得自己能猜透狄裟的想法,“就算你不在屋里睡,你也是乖孩子。”

    “那我在树上…不,我在屋檐睡。”

    几乎他刚说完,狄裟就立马接话,三两下爬上屋檐朝青年招手,“师尊好眠。”

    这是进步吧?青年迟疑地想,前几天睡河里,最近睡树上,今天已经睡屋檐上了。

    直到躺在床上,青年也在想当归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封闭的空间,直到大脑昏昏沉沉,才熟睡过去。

    狄裟睁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月亮,突然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还有些湿润,提醒着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但这是错误的,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是错误的,狄裟抬手想要抓取月亮。

    它就在自己掌中,近在咫尺。

    它就稳稳挂在空中,遥不可及。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你?”

    狄裟不可否认如果青年是天道派来的人,那么恭喜它,天道成功了。他确实想让青年成为自己的家人。

    他笑弯了眼,谁会嫌哥哥多呢?但细看下不难发现眸底毫无笑意,只有死寂般的冷凝。

    天道这步棋下错了。它以为自己有了亲情的牵绊就会迟疑,不再孤注一掷吗?

    不,他只会更加疯狂——为了青年不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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