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引替她推开大门:“他还没到,我们先进去。”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把菜单轻放在桌上:“您好,这是我们的菜单,如在点餐或用餐过程中有什么需要,请按这个按钮呼叫我。”
男人抬头微笑,顺带把菜单给洛呦呦:“好,谢谢。”
服务员一走,和他面对面坐着的洛呦呦翻着菜单,手心出了点虚汗。
“秦杭是有事耽搁了吗?”
正低头看手机的迟骋引抬眼,那双黑乎乎的眸子就似无形的网,骤然困住了她,洛呦呦心口一紧,下意识抠动手心,手中的菜单差点被她捏变形。
“他说他有点堵车,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你先点吧。”
“哦。”洛呦呦埋头点了个招牌菜香辣小龙虾、大碗花菜。
也不知迟骋引点了几个菜,不到一分钟就按了铃,把菜单给了服务员。
一时间不知该把双手放在哪儿,女人的眼睛时而看向门口,时而看看大厅装修,时而看看窗外,就是不看对面的男人。
两人又陷入无话的僵局,洛呦呦硬着头皮主动打破沉默:“你好像对这家的菜有些熟悉,看你点菜速度挺快的。”
迟骋引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回了句:“以前来吃过几次,觉得味道不错。”
女人抽出纸巾捏在手心,认真解释:“这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全都是湖南人,所以味道很地道。”
“你怎么知道?”
男人的黑眸再次向她压来,洛呦呦紧张地抿了口茶,不着痕迹躲过他探究的眼。
她小声答:“因为我认识老板。”
“是吗?”
暖黄灯光下,男人的黑色瞳仁如两个小小黑洞仿佛吞噬了浩渺星辰,璨得发亮,逼得她不敢直视。
见他似乎对她的话有了兴趣,洛呦呦捏紧纸团,发虚的心里顿时也生出几分底气。
“大二的时候,我和朋友去古镇旅游,入住的那家客栈老板人特别好,他家养了一只柯基叫小雨,超可爱的。每天我们都会逗逗小雨,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就和老板熟了……”
迟骋引凝视着说话人,眸中光芒渐渐敛去,与眼下的泪痣相衬,独留一点墨黑,径自陷入了沉思。
洛呦呦讲着讲着,发现面前的男人早已云游到了天边,声音也越来越小。
迟骋引望向她,不禁失笑:“然后你来吃饭的时候就在这儿遇见了老板?”
没想到他发呆也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洛呦呦暗自佩服他一心二用的能力,点了点头,长话短说:“那天开业,我们就说尝试一下这个新店,拿着号在外面等候。老板送客人出来,认出了我,就给我开了个后门,还给我打了五折。”
男人的情绪不由得受她感染,酒窝初显:“这么高兴?”
洛呦呦莞尔一笑,唇边的笑意跑进了眼里:“当然,人生何处不相逢。”
迟骋引盯着她,缓缓道:“这四年来,你好像没怎么变。”
他是在说她和以前一样话多吗?
她只是在他面前有倾诉欲而已。
洛呦呦收起刚打开的话匣子,只抿嘴挤出个小梨涡沉默回应。
“你好,打扰一下。”
几道热腾腾的菜肴被服务员满满当当地摆在桌上,洛呦呦不得不挪开自己的碗。
迟骋引把一次性手套递给她:“先吃吧,秦杭说他还堵着呢,叫我们不用等了。”
“好吧,那我开动了。”
洛呦呦戴好手套,开始剥小龙虾:“其实我当时是想着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遇上一些好人,也是缘分。”
男人抬眼望着说话的女人,这才瞧见她的右眼眼尾有一颗桃花痣,悄悄隐于浓密纤长睫毛之下,正巧位于双眼皮狭长深刻的褶皱间。
痣的形状不似她的眼睛圆圆的,更像是一位大家作完画后,收笔的余墨不小心滴落,在她的眼角淡淡晕染开来。
若隐若现,圈住了那锦上添花的美好不经意。
见他没答话,洛呦呦抬头,睫毛倾覆下那点儿墨痕似浓郁了些。
“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太辣了?”
迟骋引收回视线,低头喝茶:“还行。”
女人指着桌上的大碗花菜,说:“你试试这个,很清淡的,可以压压辣味。”
“好。”
在完美奉行食不言的规矩下,洛呦呦吃完了第三个小龙虾,门口的一声质问比来人先一步到:“不是说等我的吗?”
女人脸上闪过诧异之色,眼尾痣同眸仁一样黑,也在无声诘问迟骋引。
后者只停下筷子,对刚到的人说:“快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秦杭的眼被桌上的盛宴缠住,坐下来解释:“嗨,你们是不知道人民广场那边是多么堵车,咦,怎么没点饮料?”
迟骋引递给说话人一双筷:“她说不要饮料,喝茶就可以。”
“怎么到现在你还那么直男,没听过吗?”秦杭摇头,声音不大不小,正巧对面的人也能听到,“女生说不要就是要,说不想就是想。”
小炒肉呛在了洛呦呦的喉咙里,哪怕第一时间已经把杯里的茶喝光,但残留的油沫还刺激着她的喉咙,又辣又痒。
“咳咳,我……去……咳。”她想说洗手间三个字,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秦杭心虚地跑到她旁边,连忙给她斟了一杯凉茶:“快,再喝点。”
洛呦呦一口气喝完三杯后,感觉好多了,但嗓子眼还是不太舒服,咳出的泪也挂在发红的眼周:“我还是去趟洗手间。”
迟骋引眼下的一晕黑无声指责身边这个罪魁祸首。
秦杭懊恼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剥起了小龙虾:一个、两个……
洛呦呦归来时,脸色基本已恢复正常,只是眼周稍带了点红晕,眼尾的痣也如被一笔蘸上深浅不同的黑色连点带染,跳跃着灵动之意。
秦杭殷勤献上自己的劳动成果:“同桌,这是我给你剥的小龙虾,表达我的歉意。”
洛呦呦笑:“秦杭,我的碗已经装不下了,你自己吃吧。”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把手里刚剥好的小龙虾放进自己的嘴里,满足地嘟囔着:“饿死小爷我了。”
“打扰一下,这是你们点的花生浆。”
秦杭邀着两人,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来来来,我们干一杯!”
-
一顿饭结束,路边华灯通明,秦杭开口问:“同桌,今天你开车了吗?”
洛呦呦侧头:“开了,怎么了?”
“那等会麻烦你送送骋引,我现在要去接个人,先走了。”
秦杭掏出车钥匙,挥手再见。
“好,拜拜。”洛呦呦回过头望着迟骋引,眼尾浓墨的黑被夜色涂染得晕不开,“那我现在是送你回家还是?”
男人亦有一双润黑眸子回敬着她:“要不走走?消化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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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位于秋季的中间月份,没有九月残留的夏日郁热,也没有十一月的初冬寒意。
今夜晚温凉杳寂,一个人的心荡荡悠悠。
洛呦呦习惯走在人的左边。
大概目测了下他们之间是完全可以再塞下一个人的距离。
一米,代表他们仅仅是认识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看着远处闪烁着的灯,感受着他似有若无的存在感,洛呦呦问出积攒多日的疑惑:“你……打算回来工作了?”
身边人默了两秒:“目前还没有决定。”
女人微张的小嘴也如地上的鹅卵石光滑圆润,映出淡淡光泽:“哦。”
她侧过头看着迟骋引,昏黄的路灯模糊了他脸部明晰的线条,薄而透明的光晕笼罩着他的颀长身体。
接收到她的目光,男人也微低下头,扫过她眼尾的一抹黑。
“我……”
“你……”
两人幽邃的黑眸彼此对视,相视一笑,一个小梨涡对一对大酒窝,一颗眼尾痣对一枚眼下痣。
洛呦呦五年前就发现了他们俩脸上的相似点,甚至还认为她和迟骋引完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现在看来这些特点似乎只是命运的巧合,老天开的玩笑而已。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两人又同时发声,洛呦呦的脸登时就红了。
还好身侧的树枝叶繁密挡住了大半的光,隙间投下来的光亮零零散散,让人望不透彻。
迟骋引正色道:“其实我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洛呦呦抬头望着他,头顶堪堪及他尖利的下巴。
可能是因为她从来说话声就较小,男人一直微微躬着身。
鹅卵石步行道的两个黑影越靠越近,从一尺的距离已近到几乎依偎。
洛呦呦吓得急忙向左跨一步。
“咚!”
她的脚后跟绊到身后一个满身运动装备的中年男人,但那人稳如泰山地停了下来。
反倒是洛呦呦被带了个踉跄,还好被迟骋引及时抓住,没有摔在地。
“我说姑娘,好好的走路为啥突然跨过来?还好你男朋友及时拉住了你,不然你这小身板摔倒了可怎么办?”
“啊?”突发情况撞得洛呦呦脑袋嗡嗡响,根本没听清那人的话,只顾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叔叔您没事吧?”
那人摆摆手,还顺带秀了下自己手臂的肌肉:“没事儿,你叔我天天锻炼,身体杠杠的,你没事吧?”
洛呦呦摇摇头,面带歉意。
月亮沉入云雾,夜幕黑压压袭来。
那大叔转身后,四周又归于静寂,后背的炙热触感渐渐升腾,洛呦呦意识到她被迟骋引揽在怀里,轻轻动了动肩,那人也没放开。
她抬眼,撞进瞳孔里的下颌线,清晰流畅,在朦胧的夜色里生生带了几分性感。
迟骋引及时松开手:“撞疼了?”
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关心她。
她的睫毛颤了颤:“没事,谢谢,我送你回家吧。”
“好。”
-
回到家,洛呦呦匆匆洗了个冷水脸,才想起迟骋引今晚是有要事要对她说,抓起手机发了条微信:【哦,对了,你刚刚是有什么事想给我说?】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你到家了?】
屏幕的光入了女人微弯的双眼:【嗯,刚到。】
几分钟过去,也没新的消息进来,洛呦呦把手机放在胸口,看着天花板喃喃:“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刚才看他脸色,这件事应该挺重要的,但他俩的关系还没好到他把他的重要事情告诉她的地步,所以这件事肯定不是关于他的。
“那会是谁的呢?”
想着想着,洛呦呦抱着手机睡着了。
午夜时分,一条新消息静静地置放在他俩的聊天窗口。
【明天出来我给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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