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渐凉的日子难得一大晴天,早上洛呦呦便接到杨思嘉的电话。
“在哪儿呢?和你家那位在一块?”
自从昨天下午吃过饭,杨思嘉和迟骋引喝了几杯交心酒后,她对迟骋引之前的印象大有改观,但还是在走之前立了威胁令:“不准欺负我家呦呦,否则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维捂住嘴,一把抱走了。
洛呦呦用肩和脑袋夹着手机,应着:“嗯,在他家。”
“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一天窝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快出来逛街。”
“肚子疼,不想出门。”
杨思嘉了然,叮嘱了句:“记得喝点红糖水,少吃止痛药。”
“嗯,知道了,下次陪你逛街,拜拜。”
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沙发上的女人挂了电话。
“这个还有电吗?”迟骋引按下她暖宫带的开关,只有一格,“我先充会电,要不去床上躺会?”
“嗯。”
洛呦呦张开双手,男人动作轻柔把她抱去卧室:“下周我们去看医生,我妈打听到一个周五下午的专家号,到时候给学校请半天假。”
“嗯。”这小小的一声嗯,都是洛呦呦扯着小腹发出来的。
说完,女人的小脸又白了一分。
待洛呦呦喝光红糖水,迟骋引又拿着两个灌满热水的矿泉水瓶:“来,先暂时代替暖宫带。”
隔着毛衣,他将它们放在她的小腹上,问:“烫吗?”
洛呦呦摇摇头。
男人伸进毛衣里试了下水温,手背明显感觉到隔着层毛衣的水温,也能感受到隔着一层薄薄秋衣手心里的冰凉。
“怎么这么凉?”迟骋引皱眉掀起毛衣,试着将水瓶放在她肚子上,“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洛呦呦点点头,掀开被子,迟骋引躺在她身边,爱怜地把她枕在自己右手胳膊上,左手固定住两个水瓶:“以前每次也是这么痛吗?”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小时后,察觉到水温降了下来,男人起身:“我去楼下拿暖宫带。”
小腹有了些温度的洛呦呦,钻进他的怀里,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痛经,初中都不这样,好像是从高一开始的。”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疼,年纪越大就越疼,其实很多女生都存在这种情况,在大学寝室我的疼痛级别也只能排第三。”
迟骋引拨开她因出汗而黏在脸上的几根细软发丝,轻吻着额角:“你室友比你的情况更糟?”
“嗯,有一次室友疼得站不起身,我们没办法,最后是宿管阿姨联系的校医院,抬上担架过去的。”
洛呦呦细细玩着他修长的手指:“还有一个就是颂颂,你知道的,她很活泼好动,要是来大姨妈了,她就瞬间从李跳脱变成李文静,从早到晚就躺在床上,唯一说的话就是叫我们带饭。”
迟骋引也揉捏起她的手来:“那你呢?”
“我?”
怀里人搂过他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嘴角:“我不是每次都像今天这么疼,比如这一次很疼,下一次我很可能就没那么疼了,感觉像是交替式,不过有时候是一个月交替,有时候是两个月。”
“你上次说生了孩子就不会疼了,是真的吗?”
见迟骋引真诚发问,洛呦呦笑了:“其实我也问过一些人的,有几个说没以前那么疼,也有些人说还是很疼没有缓解,这应该要看人体质吧。”
“也就是说要尝试才知道对吧?”男人抓住她想要撤离的胳膊,满是戏谑地把她牢牢锁在怀里,“不如我们提上日程?”
洛呦呦僵直着身子,语不成句:“我认……为……我……咳咳……”
不小心咬到了舌,她被呛到:“咳咳……我认为我不是……那样的体质!”
“嗯?真的吗?”
男人从胸腔里发出的质疑极富磁性,牵动着洛呦呦心里莫名的情愫。
她避开他的靠近,埋进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虽然不想大姨妈再疼,但我更不敢生孩子,她们说姨妈疼在生孩子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目视着她憋着气说了冗长一段话,迟骋引无奈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不吓你了,记得提前请假。”
洛呦呦重新钻进他怀里:“嗯。”
周五下午,人民医院仍是人群密密,各有各的愁。
二楼诊室里,一位带着老花镜的中年女医生端详着片子和报告单,下定诊断结论:“原发性痛经,你是她的男朋友?”
迟骋引牵过洛呦呦的手:“嗯,是的。”
“先吃点药调理。”
医生说完病嘱,把医药单给男人的时候又提出建议:“有结婚打算的话,建议你们尽早要孩子。”
“好,谢谢医生,”男人眉间隐隐有些担忧的情绪,揽过身边默不作声的人,“呦呦,我们回家。”
一路上,洛呦呦几欲打破沉默,但不知怎么开口,直到她跟着他回到了家里。
“呦呦。”
“嗯?”
“真的可以提上日程了,”迟骋引抚摸着女人的脸,“过年我们两家正式见个面吧?”
窗外的斜阳西沉,把客厅内的两人分隔成两半——明与暗。
暗处,身穿深咖格纹大衣的男子蹲着,衣角在地上泛起皱褶,脸上似严肃又似不安,黑眸紧凝着出神的洛呦呦。
女人的肌肤本就瓷白,此刻阳光悉数倾落在她身上,脸颊的白色小绒毛近乎透明,好似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洛呦呦默了一瞬,方才启唇:“迟骋引,我不想你因为医生的一句话干扰到你对未来的考虑。”
她记得他那条微信,阿姨问他什么时候带回来见面,他回复阿姨的那句话——再说吧。
洛呦呦的职业惯性深知这字里行间的深层含义,这三个字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
“呦呦。”
“我不喜欢你冲动下决定,”洛呦呦及时提醒他,“况且我们在一起才两周。”
他和前女友在一起两年,而她才两周。
都说热恋期时长为三个月,她不是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只是怕他太早给承诺,以后会后悔。
他们虽然认识有几年,但感情基础太薄弱,还得一点一滴培养才能孕育出好的结果。
有时候感情太奔着一个目的,往往体会不到过程的快乐。
李颂以前就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俩人都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
分手的时候,李颂对她哭诉:“呦呦,有时候感情真的不能太重目的,顺其自然,一切水到渠成挺好的。我和他就是过早把自己的婚后角色放在了恋爱过程里,最后争吵不断,不欢而散。”
洛忻在大四的时候也交往过一个追他多年的女孩,但没过多久,便主动提了分手。
当时洛呦呦不解,去问洛忻原因,他的话依旧能清晰浮至耳边。
【老妹,这次我真的知道了爱情不是感动。我和那个女孩是高中同学,但同班的时候交流很少。你知道吗?我真的不算一个称职的男友。】
【那次我买了小女生爱吃的小零食去看她,原本以为她会很喜欢,后来我才从她朋友那儿知道,她不喜欢吃甜,而我买的有很多都是甜食。】
【我和她就是想直接在空中建高楼,然而倒塌了,呦呦,没有感情基础的恋爱是不会长久的。】
洛呦呦也曾想过迟骋引是不是像洛忻那样对追自己的女孩一时感动答应了,但当他让她摆正在恋爱中的位置时,她否决了自己内心这个敏感的想法。
虽然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家庭和睦的环境里,但作为独生子女,在她上学时父母总是太忙,从小和父母的沟通并不多,导致她一直缺乏安全感,也不知道怎样去表达爱。
或者说她不知道怎样与自己爱的人相处,她也从未对父母或朋友说过爱这个字。
但自己又是矛盾的,她很想要去依赖一个人,却不知道怎么去依赖一个人。
曾想着依赖杨思嘉,可她忙着谈恋爱,曾想着依赖许姣妤,可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曾想着依赖李颂,可她们还是相隔太远,无法依赖。
于是渐渐的,很多事情洛呦呦总是自己一个人尝试着解决,变得独立的同时,她也忽然忘了怎样去依赖别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就把自己锁进了一个圈里,不愿轻易与人交心,只和杨思嘉他们这些旧友接触。
遵循着日久见人心的社会守则,践诺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放慢一点准没错的标准,洛呦呦工作以后很少对新人敞开心扉。
直到那天她梦见自己对迟骋引说出了爱字时,是真的惶恐,就好像只蚂蚁被扔在了滚烫的热锅里,担心被这份过分炙热的温度吞噬,很想要找个出口四处逃窜。
这段日子,她知道自己越来越依赖迟骋引,曾经有过被依赖着的人背叛过的经历,所以洛呦呦还是有些害怕交付自己的全部真心。
不是怕迟骋引会背叛她,而是怕时间长了,他对自己冷淡下来,她会受不住。她从不要求他在热恋期给她什么承诺,承诺是会变的,但经历的回忆永远不会更改。
她甚至想过自己和迟骋引愉快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最后结局唏嘘,至少证明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段独一无二的甜蜜时光,那是他们曾经相爱过的痕迹。
见沙发上的人儿微微发颤,迟骋引不忍再逼问,站起身朝她摊开右手,细长圆润的指尖沾了少许温热的辉光:“好,我们慢慢来。”
只见阳光里一抹秀丽的倩影越过光暗分界线去到了男人怀里,两人在那个暗色世界里紧紧拥抱,洛呦呦的身体终于找到了一点暖。
“秦杭的爸爸打算住院化疗,周末我们一起看看。”
“好。”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在山头隐去时,两人才不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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