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四年前。
那时,他刚认识洛呦呦没多久,或者说是洛呦呦刚追求他不久。
暑假的邂逅,对于洛呦呦来说是阔别已久的重逢,但对于他来说,是素未谋面的初识。
在洛忻奉劝多个朋友多条路交友原则的牵线搭桥下,洛呦呦成功加了他的微信。
洛呦呦很主动,每天都找他聊天。
他们出来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洛呦呦主动约的他,她很有趣,但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们见面后的第二天,秦杭就找到了他。
“骋引,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但洛呦呦挺有趣的。”
“她一点趣都没有。上学的时候,每天和老班一样,总是板着个大人脸催组员交作业背书,晚了两分钟都会被她记名字。”
“课余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练字,她的生活平淡得出奇,从不迟到、从不早退、从不请假、从不逃课,活脱脱的书呆子。”
“而且她还是个重文轻理的伪学霸,物化生的成绩一不如意,就会躲在操场角落里哭鼻子,被现场抓包,还不肯承认,说是眼里进沙了。”
“还有,她一点情商也没有,要是哪个男生对她表白了,她就自动把那人视作教室里的空气。初中三年下来,她朋友没交到几个,身边的陌生人倒是多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拒绝过班里的那么多男生,但每学期班委投票,她的票数总是遥遥领先众人,果然人都是看脸的卑劣动物。”
“最好笑的竟然是我们班私下投票选班花,她票数断层第一,然而我们每次开玩笑喊她班花,她从来都不应,只会冷冰冰地对我们说那老到掉牙的口头禅——无聊!”
秦杭口中的洛呦呦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他面前的洛呦呦,永远都是充满活力,富有生气的一个人。
除了看书练字,她有时还会和他一起打打游戏,交谈中懂得抛梗也懂得接他的梗。
与秦杭从小一起长大,迟骋引自然看出了端倪。
“秦杭,你喜欢她,对吗?”
秦杭不否认:“是,我喜欢她八年了。骋引,她自尊心很强,不需要你的怜悯,既然你不喜欢的话,趁早说吧,如果你担心三金那边,没事的,我去帮你解释清楚。”
“好。”
于是,和洛呦呦的第二次见面,是迟骋引主动约的。
那天晚上,他能明显看出来她很开心,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要说的话几度卡在他的喉咙口说不出,反而还接受了她赠予自己的两本书。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两小时一晃而过,他也没有开口。
直接拒绝的话语,他真的无法面对面和洛呦呦说。
第一,她从未向他表白过心意,第二,她是洛忻的朋友。
所以,那时他想了一个择中的办法:冷淡处理。
洛呦呦并不是秦杭口中所说的情商低的人,她懂他的冷漠态度是源于他不喜欢她,但她还是打电话给他告白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迟骋引。”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但是谢谢你的喜欢,洛呦呦。”
“没关系,就这样吧,祝我喜欢的男孩平安喜乐。”
“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于是,他们从此断了联系,直到今年暑假再次相遇。
烟烧到了尽头,长长的一截烟烧尽成翻白的旧色,如回忆顷刻跌落在烟灰桶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惘然。
迟骋引哂笑:“秦杭,我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我了。”
“是吗?”秦杭丢掉烟头,嗤笑一声,“你和她会结婚?”
“我会。”
迟骋引的语气十分肯定,看着秦杭的眼神也严肃认真。
坚定的承诺似晴天霹雳炸得后者瞳孔紧缩,木讷地抽走说话人手里的一支烟点燃,秦杭沉默看着前方空地上来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洛呦呦走在秦兴秀旁边,想要帮她推轮椅,秦兴秀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便安静跟在旁边,时不时地回答身旁人的问题。
暖阳照在洛呦呦的身上,仿佛回到了初一他打算回归正道,请教新同桌问题时的每一个中午。
那些午休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是可忆不可追,至少那时候的洛呦呦还是他秦杭的同桌,也没有认识迟骋引。
他从小文科成绩薄弱,班主任故意安排了一个文科成绩好又安静的同桌。
当时他非常不乐意和女生一桌,特别是这个看起来很闷的新同桌,和三无的书呆子没什么两样,无趣无聊无灵魂。
为郑倩倩打架那事又在全校丢了脸,于是他就欺负她来泄气。
什么时候不再欺负她了呢?
秦杭自己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坐在窗边,看向黑板时余光里不免都会有那个女孩的侧颜。
而每一次的抬头侧眸,她温柔认真的侧脸已是他目光中的一部分。
特别是天晴的日子,当阳光和煦地笼罩着她的时候,他总是会视线偏移,挪到她脸上。
渐渐的,他发现她的皮肤比班上很多女生都要细腻光滑,眼睛也是班里数一数二最大的也是最漂亮的,睫毛又弯又长像把小扇子。
鼻子虽然比不上班里一些女生高挺,但配在她圆嘟嘟的脸上甚是小巧可爱。
她的左脸还有个梨涡,笑起来那小涡就像斟满了甜酒,让他这看客都醉醺醺的。
有时候他还能瞥见她的一颗小虎牙,可现在虎牙不在了,寒假归来她成了钢牙妹。
秦杭并不否认自己比同龄人早熟,也明白他喜欢她很久了,久到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动了情,且情根深种。
在他心里,洛呦呦就如冬日的阳光,纯净容不得玷污,温暖渗入人心。
后来他便趁着每一个午休时间,向她请教文科方面的难题。
久而久之,他的成绩已经和她并驾齐驱了,甚至隐隐有超过她的迹象。
就这样,欣慰的老班让他们做了两年的同桌。
初三那一年,他因为身高被安置在了教室靠后的座位,她的同桌也换成了一个女生。
即使一前一后,但他仍然会看向她,这早已成为他的习惯。
戒不掉,戒了心就疼。
其实他也想过戒掉,只有一秒的时间便被他压制了下去。
那是在中考前的愚人节,洛呦呦的座位恰好在窗边,他双□□叠,两只胳膊反搭在走廊栏杆上,左眼被风吹乱的刘海遮住。
姿势看似桀骜不驯,实则慌得内心发抖。
“同桌!你出来一下。”
即便没坐在一起了,他仍唤她同桌,这是他的专有称呼,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这样喊她,这是独独属于他的窃窃自喜。
“干嘛?秦杭。”
少女面上虽然不爱搭理,但还是放下笔起身去到了走廊。
圆溜溜的明眸倒映着局促不安的少年,没有谁见过小霸王这一面,洛呦呦也是第一次见,不禁皱眉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女的靠近,激得小霸王往后急退了一步:“那个!你别过来!”
两步退到走廊的阴暗处,秦杭的心跳才开始平复,冲两米远的洛呦呦招了招手:“同桌,你过来一点。”
见她上前几步,少年瞬间又恢复小霸王的痞子模样:“听说你打算直升附高?”
洛呦呦点了点头:“嗯。”
少年轻呼一口气:“我也是,嘿嘿。”
“哦。”
见洛呦呦鼓着脸奇怪地看着他,小霸王扬起下巴,冲她挑眉。
“你就是问这事?”少女再次蹙起秀气的眉,看了看手表,“至于单独叫我出来吗?浪费我两分钟,我化学作业还没做完呢。”
洛呦呦理科成绩较于文科算是逊了一筹。
听到化学两个字,小霸王双眼亮了,却保持下巴高昂的倨傲姿势:“诶!同桌!”
打算转身的人不耐回答:“又干嘛?”
“做我女朋友吧!我给你补物化生!”
见小圆脸上的不耐褪去,秦杭心里燃起了希望之火,几乎快要把他的一颗心焚尽。
可谁知洛呦呦又板起小脸,义正言辞地拒绝:“秦杭,我不喜欢你。”
小霸王听见自己的心碎了,但逞强地捂着肚子笑得弯了腰:“啊哈哈,我开玩笑呢!今天愚人节,同桌,看你那一脸正经样儿,和老班一模一样,哈哈哈。”
洛呦呦瞪着说话人,高马尾一甩,丢下口头禅,拂袖而去:“无聊!”
身后的小霸王笑出了眼泪,还不忘大声讽刺那个离开的背影:“学霸就是不一样,都不知道今儿几月几号,是什么日子。”
那时候,秦杭以为补了这句话,能够给自己表白失败后找个继续与洛呦呦平安无事相处的借口。
但他忘记了,洛呦呦可不是只专注死读书的学霸。
她窥见了,他玩笑话里的一腔真心。
因为从2010年愚人节表白的那个晚上开始,到现在2019年国庆。
无论在学校还是街上,偶遇他时,她总是悄悄地躲着他。
甚至还私下让卫生委员不要把他和她安排在同一天值日。
自此,洛呦呦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也从不肯去他家的饭店吃饭。
九年来,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还是在迟骋引的拜托下。
四年前他就知道了,洛呦呦喜欢自己这个近二十年的兄弟,而且是一见钟情。
他还知道,她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兄弟。
四年前她的告白失败,他有催化结局的作用。
不过一切都是迟骋引承认不喜欢洛呦呦的前提下,他才让迟骋引明确拒绝的。
或许他卑鄙,他也知道自己无耻。
相处了十八年的哥们,他不是不了解。
迟骋引当时对他说的是——“我不喜欢她,但洛呦呦挺有趣的。”
他从未听过迟骋引评价过一个女生,包括他高中时的初恋。
忠义与情爱两难全。
秦杭承认那一刻,他慌了。
他不想自己输得那么彻底,不想自己输得那么难堪,他无法接受自己八年的喜欢抵不过迟骋引匆匆出现的一个晚上,更无法接受他心里想像的狗血结局。
于是,他向迟骋引摊牌了,藏了八年的底牌一出,后者自然是懂了。
如愿以偿的那一刻,秦杭并没有意料中的开心。
因为洛呦呦喜欢迟骋引这件事,他们圈子的人都知道。
告白失败后,她就躲得远远的,连洛忻都很少联系。
一切回到原点,当然他指的是他与洛呦呦。
但他也知道,他永远等不到她的回头了。
因为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迟骋引。
从回忆抽身的男人目光渐清明,此刻正在和秦兴秀聊天的洛呦呦,一如当初的每个午后,令人心动。
可她已经属于别人了。
迟骋引把整盒烟全部给了秦杭:“少抽点,我去买水。”
几分钟后,还在吸烟区的秦杭看着迟骋引将水一瓶一瓶分发出去,最后才给洛呦呦。
拧松瓶盖细节动作不足一秒,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同桌洛呦呦,”男人呢喃着心底的悲怆烙印,“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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