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引一步跨出电梯,凝视着面前这个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是凌晨。
发黑的夜如巨口吞噬了所有光亮,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受她轻轻的呼吸,但是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好。
泪人哭累了,才抬起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男人的眼里划过一抹痛楚,“早到……你今年的第一次住院。”
洛呦呦瞪大双眼,眼眶里的泪滚落在地,似积了一滩浅浅水渍:“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拥她入怀,这是小半年来俩人的心贴得最近的一次:“阿姨告诉我的,我是孩子的爸爸,我应该有知情权的。”
埋在他胸口的女人声音闷闷的:“所以,你那天不是去出差?”
“嗯,”迟骋引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骗你的。”
巧合的事不止一件。
洛呦呦忽然一下子捋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许许去南市的那天,我一个人去医院复查,你也是知道的?”
“是。”
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她的鼻音也越发浓重:“我能提前住院治疗也是你打点的?”
“嗯。”
“吴教授主刀,也是你请来的?”
“是,院长和我家是世交。”
怀里人抬头看着面前的说话人,语气里有了几分肯定:“我动手术那天,你也来了。”
迟骋引默了会儿才开口:“嗯,在你旁边的病床,在手术室外,在重症室外。”
眼泪决堤,洛呦呦仰着小脸,泪水连成线瞬间湿透太阳穴:“我爸妈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有许许?”
“是。”
“杨阿姨和我一间病房也是你安排的?”
“姨生病我没料到,”迟骋引拨开她贴在额头和脸颊的发丝,柔声说道,“不过我有顺水推舟。”
“你和我在楼梯间不是偶遇,对吧?”
他一直在大厅的走廊转角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待那个瘦小身影起身去楼梯间时,他才从另一个楼梯间跑上六楼,制造偶遇。
“嗯。”
“你每晚都会来看我。”
“嗯。”
原来这段时间痛苦难挨的不只她一人。
面前这人最初就知道真相,他比她更痛更苦,难怪那次在病房里,他怨她,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舍弃他。
最初是她爱得卑微,可未曾想到,他爱她爱得如此小心翼翼。
洛呦呦眼里似山河翻覆,顷刻间潮水涌至,啜泣声断断续续,胸腔里的氧气被抽光,她疼得蹲下身。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我的梦。”
“呦呦,是你说的我是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之前他愿意陪她演戏,是因为他想知道她最后选择的人生里是否有他。
哪怕他一直装作不知,只要她选择了他,他可以为她撒无数的谎来圆她这一个谎。
他之所以答应分手,是因为她说过,她不想他看到她生病的丑样子。
但眼前的人似乎不知道,他爱她,每一个模样他都爱。
“那……冉冉的那个朋友?”
“后来我找过冉晳婷,陈时煜也没再插手。”
透明咸苦的泪珠流经眼下的一黑点,泪痣吸饱主人的咸苦,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鼓起:“你忘了吗?你对秦杭说过,一个绝症之人失去爱,就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
“看到你自断生路,我真的很生气,分手那天的话我不是故意说的,虽然早就猜到了你要分手,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洛呦呦埋进他的胸口,擦掉眼泪:“明明那天是我指责你比较多。”
“我承认我迁就你,但我也并不是天天吃着什么鹅肝松露鱼子酱的人,我承认我顾及你的感受,其实是更怕你在酒会上看见一个左右逢源的我。”
“我承认你确实不懂经商,但我不喜欢聪明女人,特别是对于商场上孤高自傲的聪明女人,你就刚刚好,不多不少的小聪明女人。”
怀里人抬眼:“所以,你……都知道了?”
男人瘦削的下颌轻轻点着说话人的头顶。
“我知道你放着你哥这样的大神不用,故意找我与秦杭pk游戏;也知道你把我拉黑后,故意在公司对面的西餐厅候着我;还知道你去探望秦叔叔时故意与我制造偶遇。”
“这世间哪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某人耍的小聪明。”
头顶的男人胸腔里短促的笑激得洛呦呦满脸通红。
“那你还配合我?”
迟骋引叹了口气:“因为某人撩完我,见我回华市了,又背着我相亲。”
女人骤时僵住,仰着红脸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她随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洛忻那个大嘴巴!”
迟骋引目光幽远,陷入回忆,点了点头。
那天,见洛呦呦驶离了院门,洛忻咬牙切齿地拿出手机在兄弟群里闹腾:【全世界都在忙着约会相亲,就我一个人在家乖乖吃饭。】
秦杭立即回复:【谁在相亲?】
【我老妹。】
【同桌?】
【嗯。】
华市,于耐揽过迟骋引的肩,凑过头想看他手机:“迟大少,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不应?”
后者顷刻锁屏,语气淡淡:“没什么。”
“哟,有新情况了?”
于耐拿过他的手机,扫脸解锁,一秒点开最近联系列表的第一个消息:“洛忻他老妹是谁?你喜欢她?”
两年了,难得见迟骋引为一个女人生气,男人忍不住继续打趣:“这洛忻他老妹都相亲去了,怕是不喜欢你吧?”
身旁的人不语,冰冷的视线投来,虽有深深寒意,但也抵不住于耐这颗火热的八卦的心。
“洛……呦呦?”指着最近联系列表里第二个姓洛的人,于耐问,“名字还挺可爱,可惜朋友圈仅三天可见。”
迟骋引夺回手机,放进上衣口袋里,冷冷吐出几个字:“你今天废话有点多。”
于耐爽朗大笑,靠在沙发上:“我说大迟啊大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对你投怀送抱的,告诉哥们,你追过女人吗?”
“别说你追过,我可知道程艺不是你追的。”
于耐也想不起迟骋引身边还有什么女人,他就是一个冷和尚,无欲无求,虽谈过恋爱,但确实缺乏追女人的经验。
“大迟,喜欢她就告诉她啊,你不表白她不会知道你喜欢她的,你一天挂着个冰山脸,谁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说着,于耐倒满啤酒,也给了身旁人一杯:“而且一看这名字就觉得很可爱的女生,在感情方面,肯定是比较被动的。”
冷和尚终于开腔了:“她四年前追过我。”
“噗——”
一口水喷在了地板上,于耐瞪着惊悚的双眼:“所以,你在她和程艺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是,”迟骋引端起啤酒一饮而下,“我先认识她。”
“你当时不喜欢她?”
男人沉吟片刻,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不紧不慢补了句:“但她是个机灵有趣又勇敢的女孩。”
“听着这口气,大迟,你当时也不讨厌她吧?”
从大学相处到现在,于耐很少听到眼前的人评价异性,又加了一句分析:“你说过你不相信一见钟情,大迟,我可不可以认为当时的你和她多相处相处,或许会日久生情?”
瞪大眼睛,于耐似乎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但是,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拒绝了她?因为她太主动?还是说你接触下来发现性格不合?”
迟骋引摇头,不轻不重给说话人胸口一拳:“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默了一瞬,男人又倒了杯啤酒,才道:“秦杭喜欢她。”
于耐打开酒瓶:“小秦喜欢她?什么时候的事?”
“初一。”
“那你怎么办?”于耐递过啤酒杯,“不对,重点是小秦现在还喜欢她吗?”
“前几天,我从他朋友口中,得知秦杭最近在和她妹妹的同学接触。”
“难怪你那天大半夜突然对我说你要回清市发展了,”于耐碰了个杯,“我还以为叔叔阿姨催婚,原来是为佳人呐,你俩还真曲折的,四年前她追你,四年后主动权颠倒,你要去追她。”
“大迟,真是天道好轮回,谁又饶过谁!”
于耐喟叹后,饶有兴致地揽住迟骋引的肩:“不过哥可以教你追回她,毕竟王蕤就是哥厚着脸皮追回来的,首先这第一点就是要投其所好,你得弄清楚她喜欢什么……”
“……她说她喜欢路虎。”
于耐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磕:“买!”
听迟骋引讲完这一段,洛呦呦连忙捧起他的脸轻哄:“你相过易茹,我相过周行,我俩扯平了。”
男人凝着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面前人的食指堵住:“我在想,迟到先生是不是个傻子?你真的是太傻了。”
食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洛呦呦描摹着他的眼,顿及他左眼下的泪痣。
他今生为她流的泪,远不止这几个月,以后还会有,或许这真是前世他欠她的吧。
“我该拿你怎么办?拿你怎么办啊?”
迟骋引亲吻她的指尖,泪痣莹润,眼底泛着狡黠的光:“办法当然有。”
未等洛呦呦开口,他早已一脸虔诚地单膝跪地,吻了吻她左手手背,从颈间取下项链,吊坠是一对钻戒:“嫁给我,照顾我这个傻子,呦呦。”
哪里是她照顾他,分明是他照顾她。
洛呦呦拿过面前的一对戒指,仔细瞧着女戒刻的字:besideyou,而另一枚戒指上刻着luochiyi。
钻戒的光在她脸上溢动,一经对比,似乎她的眼更通透晶亮:“最后一个字几声?”
“一声。”
女人的语气里透露着疑惑:“哪个一?”
他在她左手手心写了一个“一”字。
见面前人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知道自己无需解释,她已然明白这个字的含义。
洛呦呦是迟骋引的唯一。
“我腿麻了,”男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呦呦。”
似阳光照进心房,洛呦呦的心鲜活有力地跳动着,看着他的眼睛暖意与情意绵绵,轻快地吐出七个字:“我愿意!迟到先生。”
跪着的男人慎重地为她戴上戒指,这天地间最重的承诺都随着他一吻落在无名指上。
洛呦呦刚把另一枚素净戒指戴上他无名指的那一刻,迟骋引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亲吻。
辗转反侧,只余心迹互明后的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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