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章听说孟闻秋病了,一早便赶来了云燕殿。
恰好碰到刚从孟闻秋屋里出来的徐云蓁,她本就焦头烂额,见了孟行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妹妹喝了药已经睡下,你跟我来。”
孟行章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摸了摸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徐云蓁身后。
两人一路走到厅堂,屏退了其余伺候的人,只留下一个春迎端茶送水。
徐云蓁端坐在主位,孟行章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她也不含糊,开口便道:“跪下。”
孟行章梗着脖子,刚要出声便飞过来一记眼刀,他不情不愿掀起衣摆跪了下去:“大嫂,我不该让闻秋跟着喝酒,我错了。”
徐云蓁捧着茶盏默不作声,孟行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瞧瞧春迎,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春迎伸出手,摸了摸眼睛,孟行章这才恍然大悟,他苦着一张脸道:“大嫂,那冯詹易在外头胡乱编排闻秋,你说我这个做二哥的,能袖手旁观么?”
“嗯?编排什么?”
昨夜的事倒也没闹大,那冯詹易虽气得跳脚,却因为碍于方珩舟,到底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说妹妹和罗幼音不合,她便请你朝皇后措辞,让她嫁给冯詹易。”
徐云蓁被气得半笑:“胡说八道,且不说姑娘家的事,我们将军府和皇后何曾这样亲密?”
“我和冯胖子有过节,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们没关系。”孟行章揉了揉膝盖,默不作声半跪着。
徐云蓁抬手让他起来,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竟还跟孩童一般莽撞,若不是方统领在,你又得闹出什么岔子来?”
没等孟行章反驳,她继续说:“眼看着各国使臣便要住进华鸣寺,你也瞧见了,这几日爹爹忙得脚不沾地,也别给他徒添烦忧了。”
孟行章想想也是,私人恩怨私下解决,闹到台上来的确不好看,他刚要点头应下,徐云蓁话锋一转:“上次我说的那位刘小姐,你可还记得?”
“什么?什么刘小姐……闻秋定是醒了,我去瞧瞧她……”孟行章装傻充愣想跑,徐云蓁在身后将他喊住。
“二弟,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大嫂!”孟行章气得把怀里的扇子掏了出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徐云蓁也跟他说好话:“也不是非要你立刻成亲,就是跟刘小姐见一面,你没见过便拒了,这把人家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放?”
打蛇打七寸,徐云蓁知道孟行章吃软吃不硬,看着么是个风流公子,实际待人有礼。
果然,孟行章抓耳挠腮说不出话。
“那便今日吧,未时我们在七名台寻一处茶馆,也不大引人注意。”
孟行章捏着扇柄在手心敲了敲,痛得他自己龇牙咧嘴:“大嫂,就这么一回,往后你可别想了。”
这么说便是应了,徐云蓁没答他的话,只道:“行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换身衣裳,用过午膳再来。”
孟行章连背影都是气冲冲地,他快步离去,一刻也不愿多呆。
春迎凑上来给徐云蓁捏着肩膀,低声道:“少夫人,看二少爷的样子不大愿意成亲。”
“我可没法子日日盯着他,怜玉身子刚好,闻秋又发了热,这二弟也不是个省心的。若能成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也能磨一磨他的性子。”
“少夫人太过操劳了。”
“都是一家子,长嫂如母,他们几个自小就没了嫡母,合该我看顾着。”
徐云蓁在家中便是长姐,下头弟弟妹妹也有好几个。
“你遣个小太监去,和刘夫人说未时在茶馆小坐。”春迎应声而去,屋外又响起一道轻碎的脚步声,来人打扮素净,脸上未施粉黛,举手投足都规矩像样。
春迎还没来得及朝孟怜玉行礼,她便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句春迎姐姐。
孟怜玉抬脚进了厅堂,她走近来朝徐云蓁行了半礼,待坐定后才低低问道:“听说二哥来了?”
“他方才刚走。”
孟怜玉坐在徐云蓁下首,神情乖巧,一只手捏着帕子,一只手垂在腿上,解释道:“我去姐姐那里瞧过了,还睡着,便想着来看看大嫂和二哥。”
“你身子刚好,别去过了病气。”
“不碍事的。”孟怜玉小脸白净,又因着这今日缠绵病榻,瞧着更是楚楚可怜。
“今后当心些,身边一定要留一个丫头。”
孟怜玉眼底瞬间萦绕起惶恐的神色,她忙不迭点头:“害嫂嫂担心了,怜玉今后绝不会任性妄为。”
徐云蓁张了张嘴,本想问那日落水的细节,看到她那副模样,想想罢了。
她主动挑起话头:“未时我和刘侍郎的夫人一起喝茶,你二哥也去,你可要一道前往?”
在这云燕殿不比将军府,徐云蓁怕孟怜玉一人无趣,也怕她无意间招惹是非。
孟怜玉默了默,道:“是那位户部侍郎的夫人?”
“是。”
“小娘同我说起过,大嫂相中了那家的姑娘。”
徐云蓁也不意外,点头道:“你应当见过那刘惠然,我瞧着倒是不错,性子温顺也知书达理。”
孟怜玉附和道:“大嫂眼光自然是好的。”
“那用过午膳你同我一道去。”
又枯坐了一会儿,徐云蓁要回去补觉,孟怜玉便起身告辞了。
-
孟闻秋喝下药后,一觉睡到了午时过半。
小桃守在床榻前一动不敢动,见孟闻秋缓缓睁开眼便赶紧拿手贴了上去。
“不烫了不烫了。”
香兰在外间,听见她声音也走了进来:“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别给小姐吓坏了。”
小桃咋咋呼呼,猛地收了声孟闻秋还不习惯,她摆摆手:“小桃给我打水来。”
浑身虽还是软绵绵的,可脑袋觉得轻了许多,就连喉间的异物感都消失不见。
小桃给她打来水净脸漱口,孟闻秋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想从床榻上起来,香兰又赶紧给她穿好衣裳,生怕着了凉。
孟闻秋看她紧张的样子,倒没所谓,轻巧道:“张医丞医术不错。”
小桃问道:“小姐,饿了么?”
“饿了饿了,快去厨房让他们摆膳。”
香兰扶着孟闻秋往外室走,她方才便想起来了张益这人是谁,便道:“张医丞是庄夫人的二弟。”
“庄夫人?庄夕文的嫂嫂?”
张婉和徐云蓁是手帕之交,她爹是太学博士,没想到家中儿子竟走学了医。
果然这高门贵胄,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和自己有些关系。
“我瞧着年纪不大,已经是医丞了?今后恐怕有一番作为。”
孟闻秋这话实属肺腑之言,张益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徐云蓁的爹爹是太医署太医令,也会照拂一二。
香兰称是,转而道:“少夫人约了刘夫人喝茶,带着二小姐去了七名台,二少爷也去。”
孟闻秋忽然想起来什么,手下一顿:“等等……二哥昨夜去找冯詹易了?没闹出事吧!”
她轻拍脑袋,怪自己喝酒误事,她是真喝断片了。
“听说是去了,不过方统领及时拦了下来,二少爷也就打了冯少爷一拳。”
“也就……”
孟闻秋伸手扶着额角:“他没状告到皇后跟前去?也是奇了。”
“我让小桃打听过,方统领也不知朝冯少爷说了什么,这事便这么过去了。”香兰不大高兴,“也不怪二少爷恼,他们泼脏水在先。”
孟闻秋摆摆手,外头怎么说她不管,也不在乎。
几个女婢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玉盘珍羞,鸭脚羹、粉蒸猪肉、清蒸鳜鱼丝、酱爆猪肝、银卷酥、荔枝肉,还有一道煲了两个时辰的鸡汤。
这些都是徐云蓁让人备下的,就怕孟闻秋忽然醒了饿肚子。
孟闻秋肚中空空,捏着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小桃噔噔噔从门口蹿进来:“小姐,方统领来了。”
“他来做什么?”
“少夫人和二小姐都出去了,云燕殿也没旁的人。”小桃挠了挠头。
孟闻秋心情不大好,人来了得待客,可她现下还病着也没吃东西,她眼睛转了转,道:“让他走。”
“孟小姐要赶客?”
方珩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手里拎了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百灵鸟。
孟闻秋自然也不好意思让他走,便让人将他迎进来。
“我要是过了病气给方统领,你可别怪在我头上。”
方珩舟将笼子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小桃,道:“早上得了这玩意,听闻孟小姐病倒,便想着给你送来,也不至于整日无趣。”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看孟闻秋。
“谁知道,孟小姐看起来精神抖擞。”
桌上菜肴飘香,孟闻秋肚子咕咕叫,没工夫跟他拉扯,便道:“方统领不吃,我可饿了。”
都以为方珩舟会转身走的时候,他却坐在了孟闻秋的对面:“我也还未用膳。”
小桃平日里精神大条,这会儿倒反应迅速,也没问孟闻秋的意思,便赶紧道:“我给方统领添一幅碗筷。”
孟闻秋脸上褪去了红晕,头发没好好梳起来,全都披散在脑后,可一颦一笑间自成一股娇媚之态。
她喝了几口鸭脚羹,朝方珩舟笑意盈盈,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方珩舟没说话,像是不置可否。
孟闻秋又继续道:“昨夜的事谢过方统领。”语调轻快。
谢过他拦住她的好二哥。
方珩舟盯着她的脸,想起昨夜她倒在自己怀里,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你知道是我?”
孟闻秋一头雾水:“不是你还是谁?”
方珩舟摸了摸袖口,眼神渐渐变冷,再抬头,已看不清眼底了。
孟闻秋却没注意到,一心扑在了餐食上,说着没用膳的方珩舟,小桃给他添了碗筷后,他却动也不动。
小桃撞了撞香兰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问:“方统领是什么意思?”
“你管得太多了。”香兰将其余伺候的人都屏退了,她拉着小桃给孟闻秋夹菜。
方珩舟这时缓缓开口:“罗幼音要入尚仪局为女官,已经定下了。”
孟闻秋对这选择并不意外,只是,罗幼音要入宫为女官,她想嫁给方珩舟的事便不能成了。
她抬头抛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方珩舟似没看见,只道:“你不必介怀。”
倒是在安慰她了。
孟闻秋噗嗤笑出了声:“那方统领今后不用拿我做挡箭牌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