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关于年先生的病情,我想可能需要麻烦您在中午之前就到医院一趟。”

    “情况很紧急是吗?”

    “是。”他那端传来不小的争吵声,于是停了停又说:“抱歉,我现在还有要紧事,所以暂时不能离开。”

    “那就长话短说,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慢慢放下手上的纸张,签字笔却滑落在笔记本旁边,我不得不正起身体来,远离原来倚靠着的落地橱柜,然后将它捡起来。

    “他的病情恶化,主治医生建议尽快进行手术,但年先生没有接受建议。所以,现在我想只有你可以试试去劝导他。而我还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能将工作处理完,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先行替我去探望他。”

    “没有问题。”

    “谢谢……”

    我答应下来,还没等季明湛道谢完,我经已挂断电话,并开始考虑出门前手边物件所需的准备,再过段时间我就要将咖啡馆的计划整理完全,随即便可以开始实施。

    但思来想去也应以病患的健康着想为先,以致我踱步自忖不过半分钟,连身上的家居服都未来得及换,便急匆匆地拎了手提袋就出了门,而我将那蓬松有秩的乱发用木簪盘在脑后,那一点点碎发正好遮挡住我耳后的疤痕。

    我仍想摆脱从前两天开始所带着的低级趣味的心情,也许沮丧情绪排解得还不够彻底,我由此想清楚,没多久便来到了医院。

    从护工口中得知病房里的老先生也才休息完毕,而我的身边有从上次起就见过的护士为我交待他的病情,还有同他先前的情绪也被托出,我听完后一个人走过走廊到达他的独立病房前,尽快地考虑着劝解之词。

    “小何……”年老先生见到我要推门进来,正忙着挪动身体想要起身。

    “您现在需要休息。”我上前替他把枕头叠高,令他能舒松身体,平静放松自己的情绪。

    “我来的时候听季律师说,您不愿意接受手术?为什么?”

    我给他斟了一杯温水,他却摆摆手示意我搁置在旁边,他早过了随心所欲之年,性格也还有保留下来一些明示着的倔强。

    “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啦,也就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你看看我,治好了也没有用。”他抬了抬手,在我面前比划着。

    “治好以后活着的日子还很长,您不必要不听劝。”

    他听了后笑道,又直摇着头:“活着没有期盼,日子没盼头。”

    “那您也得为别人考虑考虑。”我只好准备调侃作反面例子劝导他,“比如您身边的人,您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我那家里都没人啦!没人在乎我,我也没能力给别人打照面。”

    “谁说没有?季律师就是,您不做手术,来日又再发生意外,谁找得到第二个季律师再把我叫过来?再说了,您不应该让季律师完成不了您这份业务,不道德。所以说起来啊,您还真的很重要!”

    “听小何一句劝,真的,您真得顾好自己的身体。现在医生也建议您尽快进行手术,大家都有在为您着想着。”

    “你这孩子……”他勉强被我的话逗笑,“年纪大啦,一张嘴一个脑子说不过想不过年轻人啦!”

    “那我可要去找医生了,您得好好休息,做好手术之前的心理和身体准备。”我看着他认真道。

    他这样的想法转变得让人如得喜一般,令人终于可以稍许放松一口气,而接下来的手术风险,便已由他的主治医生为他交代清楚,在我们都为他做好术前心理建设后,心脏支架手术的时间便安排在了夜间七点。

    中间饭点时间我陪他吃过了午饭,畅聊几句过后,然后他便进入短暂的午间小憩。

    正是中午时候,我离开老先生的病房,就坐在间隔独立病房的走道里的长椅上,这处安静又敞亮,适合翻书写字不过。

    宽大的玻璃窗映射着正午的阳光,两边的大树生长得错落有致,树叶同太阳的光影交织下来,让人感到惬意。

    我似乎想起了同雅诗一起在学校图书馆和同学一起扎堆补充笔记内容的画面,回忆里的图书馆似乎也如如今这般:在容纳下我们的身躯后,精神同书籍内容表达进行交汇,跨越时空的精神能够一同产生共鸣起来,成就我们笔下里的文字记录,也同样延续了先辈的精神的价值和光荣且律动着的生命,因而我们存在的自在,这一切在宇宙中又有多么奇妙?

    等过不到多久,季明湛如约而至,时间上同他预计的差别不大,即可让人肯定他为人守时的结果,算作他对自己自身的工作了解,对事态也足够有掌握度,处事有道。

    他走到我旁边落座,我便同他简单描述了上午的状况,并且有效地表达了我对后续的处理意见,他对此表示同意。

    “我有幸拜读过您所翻译的文章。”而后他看了看我手上的法文报刊开口道,这还是几天前我从秦涓家里领出来的,是她收藏了很多年的珍宝。

    “是吗?”我就着报纸一并合上手上那做了私人事件记录的本子,然后收入随身的手袋里,动作毫不拖沓,随之莞尔一笑。

    “唔。记得还是几年前在人文地理杂志上刊登过的?”

    他回应着,目光落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那儿佩着一只设计简洁的戒指,指环表面已经被磨损,看起来像是跟了我有点年月。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很巧,我在不久之前也在社区版块看到过季律师处理的case,您优秀极了。”

    “现在还做文章翻译吗?”

    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头发清汤挂面一式,同前几天出门时候的打扮不同,今日的我粉黛不施,戴着厚重的黑金边框的眼镜,任由熊猫眼圈占据着我的眼睑,有的只是憔悴的一面和清冷的疏离感。

    “并不,现在正在为生计发愁。”我轻笑,“工作暂时还没有着落。”

    “今天再次感谢你。”他微笑道。

    “今天我还有些事,就先走啦。”我站了起身,“希望他今晚的手术顺利。”

    此时多变的天气转了阴,然后很快就下起了雨,我想要掏出袋里的折伞,手却落了空。

    公交站离医院还有十多米的距离,我正想当即跑过去,并预料着做好被大雨淋湿的准备,最后大可赶得上那就快到来的下一班车。

    我还在环视观望,就看见季明湛从电梯出了来,他似乎猜到我的难处,即刻便将手上的西服外套递给了我,趁着雨势仍弱,他将我送到了站牌前,而身上这件披肩的外套陪同着我离开。

    看着他的衣服被雨一点点地滴湿,窗口玻璃也被雨一点点地冲刷着,渐渐地,我看不到他的样子,手上的外套被我握得更紧些。

    我想他的为人和实际看到的一样,斯文沉稳、成熟而不缺风趣,或者是个适合并且值得交心的人。

    我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安身立命,我喜欢自由,而敢字则是我人生得以自由行走的底牌,由此并不被任何人左右我的悲欢,也许我所面对的新选择快要在不久的将来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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