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床毯子,她被细致地裹得严严实实,身上暖洋洋的, 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她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才发现外头天光已经完全黯了下去, 冬天天黑得早,雪又下了起来,一点点飘落在窗上, 簌簌作响。
很奇怪, 明霜发现,自己每次来江槐家, 都像在自家一样,睡得又快又香。
可能是因为她对江槐完全放心, 根本不加提防的缘故。
明霜懒洋洋想, 毕竟,他实在是太干净纯粹了, 像个端方君子,无欲神仙, 和明霜认识的别的同龄男生实在相差太大。
明霜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好奇, 他是不是没有欲望的, 即便知道江槐对她有好感, 明霜都觉得难以想象, 他真的动欲的模样。
她倒是做过梦,梦到自己把江槐压住,为所欲为,梦里少年的脸却是模糊的, 可能是因为她想象不出来他这时的模样和反应。
明霜从沙发上起身,厨房里飘来一阵香味,江槐正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汤。
两人差点撞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眸子乌漆漆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厨房太热,唇也显得比平时红,居家时的江槐略微褪去了那股子冷淡,看着可口极了。
“江槐!”她叫他名字,却见他条件反射一样,长睫颤了颤,迅速挪开了眼。
明霜,“?”
她敏感地觉得江槐有哪里不对,未等她仔细理顺思路,江槐已经把饭菜放下,不声不响地给她摆好了碗筷。
饭菜已经做好了,温度也正好,倒像是专恰好了时间,在等着她醒过来吃一般。
他对她是一贯的温柔熨帖。
明霜食欲很好,吃了几口,却咬着筷子看江槐,他被她看得不自在,吃饭速度都降下来了。
明霜敏感地觉得他有哪里奇怪,便直接问了,“江槐,你怎么了?”
他垂着眼,轻声说,“没什么。”
明霜问,“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他说,“晚饭迟一点没关系。”
江槐厨艺竟然真的还可以,聪明人果然做什么都是聪明人,也看得出是迁就了她的胃口,做饭前,江槐细致问了她的口味和各种忌口,这一桌饭菜,都是围绕着她来的。
明霜吃着,看向对面少年,实在忍不住认真夸了几句,“江槐,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
不过是谁的好丈夫就不一定了,大概率不是她的。
明霜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更没觉得自己未来和江槐可能有什么结果,这件事对她太遥远,至少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他们说不定早已成了陌路人,陌路人倒是也还好,说不定更糟的,成了仇人都有可能。
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并没有掩藏,包括宛如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语气。
少年面色由红转为苍白,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晚饭后,江槐送她回家,黑沉沉的天色里,月亮被云层遮掩,一路无话,江槐像有心事,明霜低头在给人发短信。
她有发朋友圈记录生活的习惯,里头很多古古怪怪的内容。
晚上过后,她并没有把和今天两人一起出门的记录放入。
朋友圈的最后一条,依旧是那天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看电影的票根照片。
新年倒计时,明霜在家吃着冰棍刷题,手机忽然响起了起来,是来自陆措的电话。
陆措先是关心了几句她的学习和生活,明霜边写着题,边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直到听到陆措问,“十五,明晚江家办生日宴,你去不去?”
上一次江家办的晚宴,明霜推说身体不适,没去参加,这一次,陆措也不当她会给这个面子,只不过随口询问一次。明立诚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叫陆措多顾着点儿明霜,陆措便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职责。
不料明霜竟然没一口拒绝,“江千樟生日?”
陆措有些意外,“对。”
是江千樟的生日宴,办得十分隆重,他知道明霜讨厌江千樟,以为她根本不会考虑参加。
“我去。”不料,女孩唇角一弯,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江宅。
宴会规模很大,寿星江千樟穿着一身定制西服,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的小王子一般。他看到明霜明显很意外,神情故作冷淡,却还是没掩盖好那一抹惊喜。
和朋友匆匆说完几句,明霜和陆措坐在一起,正百无聊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的生日蛋糕。
江千樟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暗示自己的存在,却见明霜抬眸看他,闲闲问,“你怎么十九?不该是十八?”
他们同级,高生,她印象里江千樟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似乎没有留学和休学记录。
“十九怎么了?”江千樟说,“比你大,你不服气是不是。”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上学推迟了一年。”他又说,“怎么,有问题?”
他语气似乎带着挑衅,下巴微微抬着,明霜觉得他简直蠢得无可救药,懒得理他,扭头便见白晴端着一杯红酒笑吟吟走了过来。
白晴收拾得非常精致,面容美丽,是典型的生活优渥的贵妇人。
此前见儿子似乎和明家小姑娘聊得很好,白晴一直在边上看着,没出言插话。
“霜霜,是不是打算高考毕业后就出国?”白晴笑容婉约,和她先寒暄了几句,“千樟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家儿子比较傻。”她撸了撸儿子头发,温和地说,“到时候还得拜托霜霜你多照应照应。”
“妈,我要她照顾干什么。”江千樟很不满。
明霜瞧了他一眼,笑了,轻轻松松说,“我会的,阿姨放心吧,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江千樟眼睛都快瞪坏了,这女人,鬼话一套套是吧,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
他穿着正装,显得身高腿长,瘦瘦高高,只是脸上还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模样,明霜陡然想起,之前许端端两人说江千樟和江槐长得像,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几眼,在心里比较。
她上次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离谱猜想,眼下细细对比两人的脸,却还是觉得不像。
江千樟的身世背脊她略知一二,江槐比江千樟年龄还小,如果她猜的是真的,那江家也着实太混乱了。
更可能的是,江槐根本和他们毫无关系,纯粹是她联想能力过强。
江千樟被看得有些焦躁,硬邦邦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明霜挪开视线,声音懒洋洋的,“看你好看。”
江千樟被这句话堵得无话可说,面颊涨红。
江承庭自然也来了儿子的生日宴会,过来和明霜聊了几句,都是稀松平常,长辈对晚辈的问候话语,江千樟和自己狐朋狗友混迹一起,江承庭却没有立刻离开,和明霜聊了几句家常。
明霜心里还惦记着,上次在自家宅邸遇见江承庭的事情。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有些让她看不透,明霜是个人精,她本能地,不是很想和江承庭有多交流。
原本以为寒暄快结束了,不料,江承庭的下一句话很出乎她的意料,他问,“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个叫江槐的学生?”
明霜很意外,不知道江承庭为什么会问起江槐来。
“我知道他,很优秀,成绩很好。”男人声线醇厚,似乎是真的在和晚辈闲话家常,“不过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我们集团有和附中合作一个教育项目。”他不疾不徐和明霜解释,“想投资赞助一些优秀学生。”
是想赞助江槐的意思么。明霜想起江槐之前连奖学金都不要,就更不可能要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助学金了。
“江伯伯,我和江槐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没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悉。”明霜客客气气笑着说,“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话,可以去问问我们班主任,她对学生情况很了解。”
江承庭黑眸看着她,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随后,他叫她玩得愉快,秘书过来,推着他进了屋。
晚宴进行到后半段,明霜觉得有些乏了,打算提前离席。
她去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把礼服裙换了下来,换了卫衣和外套,又头发扎起,整个人都觉得舒适了不少,她更喜欢这种简洁方便的打扮。
刚才宴会上食物她基本没吃几口,就吃了两口蛋糕,基本算是没吃晚饭。眼下,倒是忽然想起了江槐那次做的那桌饭菜。
口味有时也真是个玄学。
外头寒风呼啸,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还在营业,她闻到里面飘出一股香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明霜推门出来时,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随即大眼瞪小眼。
明霜瞧到江千樟手里拿着的烟盒,无趣地移开了眼,装作没看到。
江千樟原本还有些紧张,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倒是愤怒了,“你觉得我家饭菜不好吃?”
明霜没管他,问,“你是不是和林清晓分手了?
江千樟说,“是啊。”
他飞快又说,“关你什么事?”
明霜似笑非笑,走出便利店,靠墙站定,朝他一勾手指。
她穿着牛仔裤和靴子,修长的双腿,浑圆的臀,和刚在宴会上穿着典雅礼服裙的女孩判若两人,帽沿下泄出几率柔软的发丝,贴在雪白尖俏的脸颊边,漂亮艳丽得不可方物。
江千樟喉咙莫名有些发干,不由自主地,就听话朝她靠了过来。
江槐眼睛形状更加狭长,有种清冷的古典美感,薄而红的唇。而江千樟唇略厚一些,眼睛更圆些,显得有些稚气,两人气质更是完全不一样。
凑近了,女孩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红唇微挑,对他一字一顿说,“你好恶心,你根本配不上林清晓。”
江千樟满脸通红,刚才那点子隐秘的绮念一下都化为乌有,他暴跳如雷,咆哮道,“明霜!”
明霜低头看手机,懒洋洋道,“叫我干什么,赶紧滚吧,不然要我顺便去告诉你妈,你跑出来在这抽烟吗,小宝贝。”声音很甜,里头的嘲讽更不加掩饰。
江千樟气得浑身发抖。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恶劣又美丽,他拿她完全没办法,下不去狠手,一次次被她侮辱。
江槐正在不远处,站在夜色的雪地里,安安静静看向这边。
红墙边,身材修长的少年少女亲密地贴脸说着话,隔得很近,几乎只有一只手的距离。随后,江千樟跳了起来,满脸通红,转身便走。
与江槐打了个照面,江千樟甚至都没有发现,跌跌撞撞地走了。
明霜也看到了他,朝他走去。
她在宴会上想起江槐,忽然想见他,便发了个信息过去。
【忽然好想见你。】
她没想到的是,江槐竟然会因为她这句话赶来,而且居然到的这么快。
不过她也不喜欢遮遮掩掩,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亏心事。
江家宅邸藏在夜色里,黑沉沉的,宛如蛰伏在夜色里的兽,比平时还要多几分阴沉,宴会觥筹交错之声似乎被隐藏在了夜晚的雪里,隐隐约约,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两人并肩走着,明霜看似不经意问,“看到了?”
江槐没做声。
他穿着黑色大衣,修长洁净,黑发黑眸,和夜色似乎融为一体。
明霜转眸看向他,声音脆脆的,含着一丝笑影,像是在撒娇,“你已经说好不介意了。”
她不可能因为他,和别人保持距离,也不可能,给出他什么承诺。
江槐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冰冷,掌心一分分收紧,一言不发。
“江槐。”明霜朝他笑,踮起脚,凑得很近,猫儿眼闪闪发光,看着他那种漂亮秀致的面孔,
“我不会找善妒的男人当男朋友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吧。”
她红红的唇近在咫尺,下唇有个小小的咬痕,她没注意到。
少年呼吸灼热,瞳孔黑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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